《小猫钓鱼》胡九筒

10、遛食

　　郑峥刚下火车的时候就已经过了饭点，郝佳佳现在一天不知道多少顿，反正是想起来就吃点，表姐夫更是正好吃过午饭才去接的郑峥，所以现在处在虽然距离开晚饭的时间还有一阵子，但是大家都不准备开火只有郑峥还空着肚子的尴尬阶段。
　　表姐夫了解到这个情况以后，来问郑峥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还是等晚上那顿一起吃。被郝佳佳听到后，极度不满并表示：“你问他，他肯定说等晚上了啊，你直接热好了端在他面前，管他现在饿不饿，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还能让一碗饭撑死啊？”表姐夫听了之后，深刻反省了自己认识上的不足并迅速下厨给郑峥炒了个饭，放了个汤，切了碟小菜。
　　“够不够？还有锅里还有饭。”表姐夫看见郑峥端着空碗若有所思，以为是没吃饱。
　　而事实上，郑峥因为刚下车不久，晕车的症状虽然表现的不那么强烈，但是胃口还是很难调动起来的。
　　不过由于郑峥没有剩饭的习惯，所以一般都是眼前看得到的，手里碗中盛的是不会轻易浪费的。勉强塞下这一碗后，感觉大米饭粒都快从嗓子眼里冒出尖了。怕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胃里的大米饭山就要喷发，所以保持着坐姿试图冷静躁动的肠胃。
　　“不用。”郑峥从鼻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又怕表姐夫以为自己吃的不高兴，马上又笑笑摆摆手，“已经吃的非常饱了。”
　　即便郑峥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足够的拒绝，还是恐怕表姐夫盛情难却，赶快起身借由想四处走走看看，披上外套夺门而出。
　　刚走出门口的时候，郑峥还是不自觉的看了看身边这棵被郝佳佳打心底里看不起的秃树，在灰蓝色天空背景的映衬下，秃得带着几分艺术感或者一些文学气息。哪位文学先生似乎说过和此情此景很贴切的话，怎么说的郑峥想不起来了，大概是有关直指青空，质问苍天。
　　一路上熟悉的又陌生的一家家紧闭的大门上都贴着福字，这户门口贴了“福如东海”的，家里供着几位高龄的老人，不知道现在身体还是不是健康；那家门口贴着“平安千金”的，儿子闺女都常年在外务工很少露面。郝佳佳家门口贴着的是什么对子，郑峥倒是没有注意，不过，凭女主人的脾气，可能就贴了副保险公司免费送的红对联，福字上边印着投保电话的那种。
　　“左，往左，歪了！”
　　“我说歪了你没听见呐？”
　　“不是那边！是这边！”
　　郑峥走着走着听见前面传来了声响，越走近越觉得说话人看着像常志远。郑峥今天出来没带隐形，等走到可以确定眼前人就是常志远的时候，看到眼前人正站在几步远外指挥者一个站在小板凳上拿着手里的两条春联的，正比划着位置的人怎么贴。
　　亲眼看见并确定常志远这个大活人站在自己面前，郑峥一瞬间以为常志远难不成是跟踪自己，神出鬼没伴随自己如同影子，然后马上否决了自己这个不成熟的见解，意识到此地可是常家村，是常志远的主场，自己才是追着人跑的影子的这个事实。
　　“不对！我说往左！你丫是不是左右不分啊？”常志远插着腰喊得声嘶力竭。
　　站在板凳上的是常时东，此时心里正在后悔自己为何要向常志远发起贴春联的活动。
　　“这样呢？”常时东举着胳膊半天，手都酸了。
　　“对！别动！就这个位置！贴！”
　　俩人已经贴完福字横批和春联的一边了，这边再贴完就算是圆满成功。
　　常时东从小板凳上跳下来，“可算完活了。”
　　“你快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能说‘完活’！”常志远甩手给了常时东一击手刀。
　　常时东按着要求快准狠的啐了三下，一抬头看见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俩，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是谁，就抬起胳膊肘怼了怼常志远问，“那人谁啊？”
　　常志远侧过头，看到郑峥两手插兜站在墙边，吓了一跳，“你能看见他是吧？”
　　闻言常时东木讷的点点头，“那就不是做梦。”常志远心想。
　　“来你姐家过年啊？”常志远问郑峥。
　　“嗯。”郑峥边说边点头。怕的是自己声小，对方听不见。
　　“哦，那过年好。”
　　“嗯，过年好。”
　　常志远说完话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和郑峥之间的空气好像变绿了似的，赶紧躲毒气似的往大院里走。常时东看俩人似乎是熟人，就拉住常志远问：“谁啊？”
　　“村南边枣树那家的大头。”
　　“啊，他啊。”
　　常时东裂开嘴没管朝屋里走去的常志远，对郑峥说：“好久不见啊，大头，都认不出了，过年来家玩啊！”
　　还没等郑峥回答，常志远就先倒退着跑回来，一边说“人家哪有时间跟你鬼混啊？”一边扯住常时东往里走。
　　郑峥也不知道那条筋串线，可能是觉得刚才两个人贴春联比一个人吃饱了没目的地遛食看起来有趣多了，就张嘴答应下来，“好啊。”从愣住的常志远和笑盈盈的常时东身边走过，掀起厚重的门帘进屋去了。
　　“你留他干什么？”常志远挑着眉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常时东。
　　“我就客气客气啊，再说我也没说请他现在来吧？”
　　家里常时东的爸妈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郑峥走进来马上就认出来是谁，又是倒水又是递水果，先是问郑峥怎么好久都没来看姐姐了，接着就一直再和郑峥夸郝佳佳怎么爱孩子，怎么为人师表，怎么大公无私放弃城里学校的高待遇来地方教书，怎么好怎么说。
　　“郝老师人长得漂亮，心还善，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让郝老师怀个小子。”常时东的母亲拉着郑峥的手，泪眼婆娑，“郝老师辛辛苦苦这么多年都要不上孩子，该有多伤心啊，那么喜欢孩子的一个人。平常看见谁家小孩摔了碰了都抹眼泪儿。这下好了，老天爷开眼啊。”
　　郑峥大概可以想到郝佳佳在不打算要孩子的那些年，可能就是以“怀不上”为由，来搪塞那些不停催子的街坊邻居亲戚阿姨。导致这些好心人都不得不为郝佳佳的遭遇感到心酸，而郝佳佳也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省去了不少口舌。
　　郑峥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常时东母亲的话，想如果她们知道郝佳佳的真实想法后会用什么样的词澡来形容一个虽然热爱本职工作，但对自己生孩子没什么兴趣的女教师。
　　常志远进屋以后就背对着郑峥，坐在沙发的另一头一言不发，可能也是对自己大嫂子的车轱辘般歌功颂德的话感到听觉疲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郑峥挥挥手说：“走，带你看个好东西。”一前一后把郑峥带到了后院。
　　郑峥起先是真的以为常志远在后院藏了什么好东西要个自己看，结果一问，对方就只是晃着胯走了两步，懒懒散散的往墙上一靠，“好东西是没有，要看你就看我吧。”
　　“把我从屋里带出来，就为了让我看你？”嘴上说得不情愿似的，郑峥还是老实得把常志远从头到脚拿目光扫了一遍。
　　“我说啥你就信啥啊？你要是还想听里屋的车轱辘话，那你回去吧。”常志远朝房门撇了下嘴，顺着墙根蹲下身子。“有火吗？”
　　郑峥站在一边，从兜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常志远。
　　常志远接过打火机，等了会看郑峥没有下一步动作，又接着问：“有烟吗？”
　　“没有。”
　　“那我要火干什么？取暖啊？”常志远从地上蹦起来。
　　“下回直接要烟。”郑峥也皱着眉一脸不悦地看着常志远。
　　“行行行，知道了。”常志远扭过头，错开和郑峥对视的目光，盯着地面问：“我哥想留你在家吃完饭再走。”
　　常志远不太了解郑峥此时听到“再吃饭”时内心的犹豫，毕竟郑峥就是饱腹出行的，而且遛食遛的也不算太成功，这食也就从刚开始的在嗓子眼挤着到胃口那堆着，完全不见消化的过程。所以常志远把郑峥的沉默思考，看作是郑峥的无语拒绝。
　　“他们一家就是客气，冲着你是郝老师她弟，又加上家里挺长时间没来串门的了，你不吃没事的，我去跟我哥说别准备了，我看刚才他拉着常时东准备杀鸡。”
　　“嗯，今天不太方便，下次吧。”说完郑峥看见常志远下沉的嘴角，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留下比较好。
　　脑子里虽然也觉得郑峥不打可能留下吃饭，但是听到明确的回答时还是让人稍微有些那么一丁点的失望，“都要杀鸡请你了，你还要走，怎么没点人情味呢？”常志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保持着理性说着：“行，那就下次，我送送你。”
　　看常志远这出不吃饭就要把自己扫地出门，一刻都不能多待的架势，郑峥一脸无奈，“我就不能再待会吗？”
　　“能能能，太能了。”常志远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点着急了，赶紧又换上了笑脸，“想待多久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