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的人生》小舟撑出柳荫来

3、金领被辞

　　九月中旬的一天上午,整个第十六层楼层通体办公室，一米五高的灰白隔离板拼连分隔出大大小小豆腐块状的工作间。人们几乎都只穿着夏日的服饰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忙碌。人事部的部长项启东手托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穿梭在迷魂阵般的楼层间，路遇的几个二三十岁上下的俊男靓女，个个侧身向人事部长致意打招呼，青春的气息洋溢在他们的衣着眉宇之间，一个一向着装前卫的美眉身穿一袭露出一月牙上腹肌肤的蓝色裙装，有些娇态的女子，向人事部长挥挥嫩白的细手，朱唇轻吐如春风的暖语：项部长，上午好！项部长对这个已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年轻女同事格外回头望了一眼，他想起她是他三年前招进来的，名字应该叫陈颖吧。，三年前他初见她时她粉嫩嫩的如三月桃花，而如今的她几乎完全丧失当初水灵灵的清气，缠裹上的是一道道职场的搏杀风云之气。项部长在心中叹了口气，来到一间三面由整面玻璃墙间隔，一面倚楼窗的办公室门前，驻足数秒，高大俊朗的人事部长略有犹豫的将目光落在面前玻璃门上的一联巴掌长的横向门牌上。黄底黑字的“经理室”三字像似抹上一层透明胶黏住他的目光，也黏住他的双脚。最终他走进李铭的办公室。
　　近三十平米的办公室有一张老桌，桌前坐着李铭，他正在埋头处理着工作。李哥，正忙着呢。李铭抬头看是自己平时很熟的人事部长项启东，他笑笑：怎么，你有事吗？李哥，但凡只有两人相处时，人事部长一般会改掉大众场合工作状态的正规称呼，不称李铭为李总。在这层办公楼，西边是设计部，东边的半壁江山都是销售部的天地，也就是李铭的天地，李铭是销售部的一号人物——总经理。李哥，董事长在他的办公室等你。说起来人事部部长和李铭是校友，两人同毕业于北京航空大学，只是专业年级不同，李铭学的是IT专业毕业于九十年代初，而人事部长小他五届。坐在咖啡色老板桌前的李铭放下手中的一份销售合同：是吗？有紧急会议？——我，我不知道。李哥你自己去吧，人事部长口齿有点不利索但还是像以往一样很恭敬的对李铭说。销售经理李铭张开双臂，立起身子，穿着西装革履的李铭一时让同样穿着西装的一米七五的学弟矮了一截。李铭将手中的合同放入抽屉，迅疾绕过老板桌，他拍一下学弟的左肩，近来还好吧？还行。两个玉树临风之人一同走出经理室。
　　走出经理室不到十米，迎面项部长刚才碰到的那位年轻女同事陈颖来到面前，李总，有个重庆的项目需要您签字。说着她双手把手中的一叠信笺大小一样的纸张递给李铭，然后轻挪桃枝般的躯体移向李铭的那侧，这厢她不忘越过李铭向人事部部长再次微笑点头致意。李铭翻动递来的几张油印文字，等一会再签吧，我手中没笔。李总，我这有一支呢。一双细白的手如翻花般瞬间托过一支黑色细钢笔，横在李铭的胸前，空气中甚至飘来一股女性香水的气味。李铭看看他的这位手下，她正满怀期待的望着他跟前的白色文卷呢：看来你们志在必得。李铭边接过签字笔边对陈颖说。那是肯定的，我们甚至依稀听到胜利的号角呢！李总，到时别忘了对我们小组的许诺——完成任务便请我们到卡ok嗨皮一番。李铭快速的签完字一边问：明天你们组决定去几人，到重庆去处理这个项目？包括我，三人。去的机票都已经买好了，明早上的。是吗！，陈颖。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们这回的对手是一个很老辣的行业高手，每个程序你们都要格外细心预设到位。李总，我们会的。陈颖接过签了字的文件向李铭回应着。接着飞蝶般旋离两个玉树临风之人，旋回她的小群体。
　　项部长看着离去的陈颖，他说：看来李总和自己的下级关系融洽得如血与水啊！李铭看看人事部长：你别嫉妒，我和他们是患难与共，共同团结，齐心拼杀，共生死荣辱的战友。这种特殊材料浇筑出的情分自然而然不是一般的感情能比及的。至于你和他们的关系——这里多少人不是经过你这个筛子筛入这个职场，又将有多少人如泡沫一般，不是经过你的手转瞬消散？你和他们的关系？你们的关系只能像沙漠里的风和沙，永远隔离着一层，因为要么你会把他们扬上空中让沙子舞蹈，要么，你把它们卷入死角沉寂冷宫一辈子。你的出现太让人感到两个极端。听你后面说的，李哥，你完全把我当杀人犯了，可是这绝对不是我的初衷。项部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李铭望着学弟的背影喊了声：怎么，你不去董事长jerry那里吗？李铭只看到项学弟挥手的背影。
　　李铭工作的职场，是由美国一家IT公司在九十年代中期在中国开办的一家外企公司，几乎在它进驻北京的同时，李铭由原来的一家国企辞职跳槽来到这外企打工入职，从最基层的一名普通员工做起，一直走到如今，一路走来，真是一次李白笔下的蜀道之旅，攀岩之旅，期间身份换了七八个，最终，到五年前他坐在了销售部总经理的位子。董事长换了几茬，他已经无力分辨了，只记得jerry是三年前从美国调换来的。他也是唯一一个会讲英中双语的董事长。任何一个中国员工都可以随性用中文或者英文与其交谈工作。他也很率性用两种语言中的任何一种进行交流。而当他落到严峻话题时，那他绝对是用他的母语——英语，与人交谈。
　　李铭敲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其秘书告知董事长在旁侧的会议室等他。李铭走进会议室，近四十平米的会议室只董事长一人。看见李铭进来，在椭圆形空心圆桌那边的jerry站起身来，他隔着圆桌指向自己的对面的一张椅子示意李铭：:misiteerliming,，请坐。先生这个称呼从jerry的嘴中他第一次听到，令李铭十分诧异，不过，李铭的话语却未起一丝风浪：您好，董事长。听说董事长昨天才从纽约过来，您时差倒过来了吗？
　　Jerry的说话方式怎么和平常的他判若两人呢？他的美式英语语流间潜藏着一股刺人肌肤的寒气。Jerry继续用他的母语和李铭交谈。
　　李铭，你请坐下。项部长和你交底了吗？
　　李铭摇摇头：何事，董事长？
　　现在，整个世界经济大环境都不景气，很多公司迫不得已，都在大批量裁人。我们公司也面临极大的挑战，你为我们公司做出很大的贡献，但是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你的位子我们将考虑用其他人。李铭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接着Jerry直直的望着李铭，沉默不语。李铭抬头看着对面董事长的一双蓝色的眼睛，此刻，那碧色的双子湖里虽然如以往一样，铺上一层微笑的阳光，却了然无一丝暖意。李铭刚才还正准备问董事长有什么新任务呢。迎面劈来的却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军刀。董事长的意思是让我走人，离开公司？Jerry微微点点头。我犯了啥错误让上面开了我？Jerry摇摇头：只是公司现在的运转不需要这多的员工。公司很感谢你这一直以来十多年为公司做出的贡献，并且你的贡献几乎无人能比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董事长？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基层和高管各要减三分之一。Jerry无奈的摊摊双手。李铭望着自己面前的暗红色椭圆轨迹桌面，沉静片刻，然后他抬眼看着Jerry，对方没等他对接目光，就掉开视线。的确，他已然不是公司的人啦。他笑笑，他说：亲爱的Jerry，公司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没想到您这回从纽约过来，给我带来这么特殊的礼物！您，您多保重。李铭转身走向门口，几秒钟后，身后传来Jerry的声音：李铭，以后有机会再到纽约，欢迎你再到我家坐坐。我们一家都很喜欢你。这次jerry用的是汉语在讲话，李铭也就改用中文说了两字，谢谢。然后他轻掩会议室暗红色木门，即刻离开了。
　　就这样李铭离开了他工作近二十年的私企，这一天，离他四十五岁生日还差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