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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梦一回(十三) ...

  •   “叫什么?”紫珍重复了一遍。
      “张继”
      天上人间,两番境遇。尧山,依旧是当初的尧山,只是住在尧山的人,不知更迭几何。
      紫珍在山岗上站了一会儿,俯瞰整个村落,最终举步进村。这么久,他还能熟稔地找到曾今短暂寄居过的地方,抬手想要敲门,顿了顿,又有些好笑,都不知今是何世了,里面只怕也是荒废落败。
      “相公,早些回来,我灶上炖了只老母鸡”。
      里面传出人声,紫珍惊愕的抬头,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门里伸出人头来:“你是?”
      顺着半开的门夹,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早已抽条,枝叶繁茂的柳树,当初他飞升后,遗留的气息,竟然让这柳树仙气满溢,在这小小院落中,一派生机。
      “你是.......张继?”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看着站出来你的青年男子,心底生出了一丝丝说不清的抽痛。
      张继点了点头:“嗯,我就是请问公子找?”
      “我找你,张继”
      “相公,怎么了?”里面又传来女子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在舀水洗衣。
      “没事儿,有人问路”,张继头也没回,关上门回望着紫珍。
      “很久以前,她在我这遗落了一样东西,如今,我来归还”。
      “啊?”张继明显不信,多年以前,面前男子看起来和自己年岁不差:“你认识我娘?”
      娘?紫珍又看了看张继,:“你多大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张继看的有些吃惊:“公子,再下年近而立”。
      原来才在天上一大转儿,就这么多年了。
      “你爹呢?”
      这话问的青年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像是触到了平生最大的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称呼都变了,紫珍盯了一会儿,随即道:“我是你娘的朋友,想问问你们的近况”。
      张继看着紫珍有些防备了,既然是他娘的朋友如何不知道自己没爹,从小被人讥笑有人生没人养。
      “我娘留什么了,你直接交给我吧,等会儿我还要上山”。
      “留什么了”是什么意思?,慌乱中夹杂着一丝丝接近故事结局的答案,却又让人不忍心去拨开迷雾。不知过了多久,在张继的三番催促下,他才又颤巍巍道:“你娘不是在丰县吗?”
      张继站定,看了他一眼,绕过紫珍要走,心里认定他是个骗子。
      却被身后的人狠狠逮住,动弹不得,声音里有了湿意:“她在哪里”。
      张继耐心耗尽,脸色也不好看:“在后山呢,你自己去看吧,我继父也在旁边”。
      紫珍停了一下,明白过来看着要走远的张继,手一挥。
      从半空中飘悬的叶子也不动了,张继的一只脚轻轻斜着向前,半天也没在迈下来。紫珍朝着屋后的山坡走去,很慢,很慢。
      孩子当值壮年,怎么就....。
      刚走了半道,他脚步就停了,看着面前的样子,不会错了,张芝翦应该是睡在这里。
      这后山从前是荒的,现在植满了梨树,还不到梨花盛开的时节,叶子枯黄,树下杂草丛生。
      你说亏欠张继良多,你看,儿子不高兴,草也不给你除了,叫你睡在荒地里。紫珍走近墓碑,蹲了下来,伸出食指,一笔笔勾勒上面的字。
      “张氏芝翦之墓”,食指在“翦”字处来回勾勒,留恋不去。你不是嫁给白子琴了么,如何还是张氏,真是任性。
      静静看了一会儿,紫珍站了起来,这是一处连墓,旁边还有一个,不用看,自然是白子琴的。
      两座鸳鸯墓被四棵梨树围着,怕树枝挡住光线,离墓碑有些距离。
      现在想想,好像所有人都得偿所愿,除了自己。一路下了尧山,短短光景,发生的好不真实,会不会一睁眼,自己只是在尧山的柳树里打了个盹儿,过往人物,皆在梦中。醒来还是和白卯一样的弹琴吹箫,追求仙道。
      挥了挥衣袖,墓旁的落叶枯草,一扫而光,在他气泽的滋润下,周边花草也添了几许生机,在草丛里的小黄花也挺起了原先垂落的身板,俨然一副还能再开一春的样子。
      紫珍敛了敛心神,收回还要放远的心绪,一转身回到院子里。张继的妻子正是扫地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回到门边,手悄悄一挥,周边回归自然。
      张继的妻子,将扫帚摆了摆正想回身,就盯着门口站着的人吃了一惊:“你.......”
      紫珍露出自以为成仙以来最和善的面容:“这位夫人......”
      张继的妻子向前走了几步,将紫珍瞧了仔细,心下一惊:“公子找谁?”
      乡野妇道人家,遇事不惊,谈吐稳妥,紫珍嘴唇微微动了动,说道:“我想打听些事,不知夫人能否相告”。
      张继的妻子又看了看紫珍几眼,对待美的事物,人心总要宽待几分,半晌才道:“公子请说”。
      紫珍道:“夫人后山坡上的家坟是何时所建?”
      张继想了想,一时没答话,似乎在思索。紫珍又道:“墓主人和我.....父亲是旧时相识,他托我来打听”。
      怕她还不信,走近几步,尽量语气面容诚恳些。
      哪知张继的妻子默默摇了摇头:“不会错,我见过你,你是神仙吧”。
      妇人声音依旧不卑不亢,神色安然。
      紫珍一愣:“你.......”。
      “我想给白刃生个孩子”。
      “啊?”
      “我想要个孩子”,妇人又说了一遍,走到他面前,膝盖缓缓落了地:“娘临走前交代过,有什么要求得,在画上的人来了以后只管提,满足了,就把来往说给他听。我现在就想要个孩子,给张家延续香火”。
      紫珍哽了一下:“要个孩子么。.......那白刃又是谁的孩子”。
      夫人头在地上磕了两下:“您是神仙,小人们不敢跟您攀亲,只求应了之之这个愿望,放咱们平稳度日,各不相欠”。
      想上前扶起她,可手又不知道落在哪里,只好顿在半空中:“这是她教你的?”
      之之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您走后的文半年,娘回到了尧山,生下相公,等他满月后便回了丰县,将相公托付给族里的人抚养,给张家延续一脉”。
      他有儿子了,莫名在这永享孤单的世上,有了一个人,让他觉得不再是一个人。不知,他像谁多一点。不知,这些年,他过的苦不苦,会像他娘小时候一样么。不知,是谁教授他在山上打猎,捣蛋的时候又有没有人管教他。
      “他继父对他好吗?”
      “娘没有嫁给白叔。.....白叔”,后半句包含着叹息,之之停住,抬头望着紫珍。
      这些年张芝翦只是在丰县帮白子琴打理府中事物,总说,等到白子琴娶妻就走,这一等,白子琴终身无妻。
      “.....那白刃,他.....可恨我?”声音问的小心翼翼。
      看见之之摇摇头,“这些相公都不知道,娘只嘱托我了”,紫珍心里舒了些微,心智也恢复了。他一抬手,之之的膝盖慢慢直了起来。
      见之之望着他,神色有些急切,便安抚道:“我答应过她,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帮你”。
      之之未有片刻迟疑:“可是神仙就不会这么尽心了”。
      紫珍愣了一下:“要是我不来,或者来晚了,你怎么办?”
      一向严肃的之之听罢,笑了出声,很轻的一声,可是他还是听到了。
      她似乎很胸有成竹:“不会的,您有重要的东西落在这儿,会回来的”。
      如此笃定,连紫珍自己都还没想起来的“重要东西”,心尖动了两动,只问:“什么”。
      之之目光略有遗憾,她摇头:“具体得神仙还了我的愿,才说。本来也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前几年收拾屋子的时候,杂物里捡出来的。娘也只是以前随口提了一句,到底是不是,我也做不得数”。
      起风了,院子里那棵柳树的枝桠晃荡起来,一时间,风逐渐凛冽,摊晒在阳坝下,清晨里摘回来的草药也被吹的翻滚不停,有的吹到了树下的井口上。落了进去,也听不见回音,是了,这么轻,怎么会有回响.
      紫珍向井口走了过去,低头一看,没有自己的倒影。已是枯井一口:“....怎么枯啦,小剪”。
      他望着井口,也不知道是对谁说。
      “嗯?”之之听了一下,也往枯井处看了一眼:“早就枯了,这柳树酿不让砍,根扎的太深,院子里除了它,都死了”。
      太霸道了,为了活下去,情愿独活,吸干了周围的养分,这土连水源也涵养不住,井就枯了。
      紫珍一双手慢慢抚上枯井,一时觉得眼睛酸胀不已。他手又一挥,院子里又安静下来,万物归于静止,除了自己。
      身体微微转了转,目光扫过院子一整圈,紫珍手心朝上,向屋子里出来的那个挽着头发的人招了招手。
      她一边摸着黑把簪子插进后面的发髻里固定住头发,一面急急走向院中自己面前的枯井,摇了水倒进木盆里,双手掬水直往脸上扑,擦脸的空隙往左边另一个房子望。
      盆里的水溅落到紫珍的脚上,手背上,一点冰意也没有,这个时节从井里打出来的水也不知道了冷不冷。
      真想握握她的手,给她捂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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