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的倾城时光》龟苓膏太太

7、第 7 章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每逢出门都会罩上一个大大的口罩，看人的时候总是眼神闪躲，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偷。徐嘉的好奇心旺盛到我经常性的想打死他，他总是冷不丁的从我身后跳出来然后一把扯掉我的口罩，露出我堪比江南丘陵般鳞次栉比坑坑洼洼密密麻麻的脸，然后一边在空气中扬着我的口罩，一边朝着周围用一种“瞧一瞧看一看”的口气大喊：“胖妹你毁容了？胖妹你别哭，胖妹你要坚强！”坚强你奶奶个腿儿！
　　我有时候总在思考，有些人，可能就是这么五行缺德，命里犯贱。
　　在徐嘉的努力下，我“毁容”的消息传遍了全校乃至全小区，那段时间，每次走在小区里，总有些三姑六婆用惋惜的语气对着我说：“哎呀，笙笙你本来就胖，脸上还长了一大片这种东西，真是不好看，不过徐爸爸徐妈妈喜欢你，你以后嫁给徐嘉也不错，徐嘉那小子天天楼道里喊你上学，想来也不会嫌弃你。”
　　我只好端着一脸狰狞的笑容，心里狠狠的吐槽：什么嫌弃，徐嘉那厮敢嫌弃我？我不嫌弃他他就该烧高香了，再说我未来的Mr·right可是风间澈牧流冰那样的人，跟徐嘉没有半分可比性。
　　那段时间，脸上的疙瘩让我史无前例的开始害怕上学，每次在床上赖到快要迟到，然后被我妈一脚踢下床，慢吞吞的洗漱换校服，直到赖到没办法再赖才顶着门外徐嘉震天的“胖妹要迟到了！胖妹你是不是又便秘！胖妹你快点！”的叫声一步步往外挪，我妈许女士往往一边拖着地一边朝我摆着手：“快滚快滚，别打扰我等会的牌局，上个学跟上吊差不多，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老陈家的。”
　　我戴着口罩出门，门外是校服依然穿得松松垮垮，书包歪斜着搭在肩膀上的徐嘉，他好像在我不知道或者说没注意的时候就很迅猛的长高了，从跟我一般高的小萝卜头长到了比我高出一个头，高高瘦瘦的身影靠在楼道的墙上，手里攥着mp3，小小的音乐播放器延伸出两根白色的耳机线，一根蔓延进他耳边的头发里，一根垂在半空中，不知道听的是什么歌，脚还打着节拍，听到我家的门响，抬起头来，露出那种他招牌式的元气满满的笑容，可惜说的话就很让人厌烦了：“胖妹！你屎拉完了？”
　　我惯常的狠狠斜他一眼，然后泄愤一样的噔噔下楼去，身后跟着摸不着头脑的徐嘉。那几个月我的大名经常出现在学校宣传栏的“迟到统计栏”里，而徐嘉的名字跟我如影随形，于是校园里的绯闻来得更猛烈了一些。
　　在我脸上疙瘩消了个七七八八之后的有天傍晚，“大茶壶”一如既往的拖了堂，放学的时候，隔壁的几个班级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车棚里取完车，背着一书包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作业，带着空空的肚子，我埋着头蹬着自己的那辆粉色山地车骑得飞快，身后跟着徐嘉。
　　过了很多年之后，我还记得，那天是阳春四月，我们这座江南的小城市，春天总是来得很早，几乎人人都穿上了春装，个别怕热一点的还换上了短袖。
　　路边的花坛里，一路种了满满的晚樱花，粉嫩的花朵远远望去像是一整片的灿烂烟云，天色欲暮，一层一层的夜色渐渐笼罩下来，那时候的天还是蓝的，不是后来被日益增多的烟囱熏成乌烟瘴气的灰，天际有火烧云般艳丽的霞光。
　　徐嘉破天荒的没跟我比赛谁骑得快，他悠悠的骑着他的那辆山地车，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骑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加速，然后用Jay在《头文字D》里秋名山漂移般的姿势把他那辆自行车横到我的车前，害得我差点连人带车一头撞到路边的电线杆上：“徐嘉你脑子是不是坏了？耍什么帅啊你以为你是藤原拓海啊？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眼睛小就学周杰伦，猥琐死了，真丑。”
　　说实话，徐嘉并不丑，相反还称得上一声端正，徐妈妈的贤惠让她不仅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徐嘉和徐爸爸也被她拾掇得清清爽爽，除了爱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校服之外，他的指甲、鬓角总是比谁都符合“大茶壶”的标准，以至于初中三年，徐嘉被“大茶壶”表扬最多的竟然是他比班上大多数男生更符合德育标准的鬓角。
　　徐嘉一脚蹬在地上，整辆车横在我面前，他笑弯了一双眼睛，往我这边凑过脸来：“胖妹，你说，这段时间，哥等着你上学，陪你一起迟到，是不是够义气？”
　　平胸而论，徐嘉虽然很多时候让我觉得这个人非常贱，但是这点还是让我没法反驳的，在那一瞬间，我甚至回想了一下我跟徐嘉之间一起度过的许多时光，当然更多的是我单方面欺负他的那些时光，然后破天荒的心软了那么百分之一秒，不再张嘴，等他往下说。
　　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让我觉得对他这种人不需要任何的心软让我想一巴掌把他扇到喜马拉雅山南麓的话，他说：“胖妹，那你能不能看在我这段时间等你上学，陪着你一起迟到的份上，请我吃一碗张记的牛肉面啊，大碗加煎蛋的那种，前两天去网吧打魔兽被我爸抓住了，这个星期的零用钱没有了，现在好饿啊。”
　　我站在原地运了半天气，然后一巴掌把徐嘉挥到一边，从他跟花坛之间的缝里面骑车走人，剩下徐嘉在身后一边蹬着车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喊：“胖妹不要这么小气嘛，一碗牛肉面能要多少钱，大不了等我下个星期发零花钱了我请你吃回来就是了，胖妹女孩子这样真的不可爱！”
　　比他的破锣嗓子更大的是我怒气汹涌的回吼：“老娘本来就不是女孩子！老娘也不需要你说可爱！！！”
　　徐嘉一个趔趄，差点跟他的车一起栽到地上。

　　我有时候怀疑徐嘉脸上的那层东西可能根本不是脸皮，因为他创造了我对人的脸皮能有多厚这个问题的答案的认知，在此后的几天里，他为了一碗牛肉面，乐此不疲的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的重复着这些年我的种种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他的委曲求全义薄云天，以至于我在三番两次对他来个三百六十度拧无效之后，经不住他的胡搅蛮缠，跟他一起坐在了张记牛肉面馆里。
　　从我答应他之后，徐嘉脸上那层小人得志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回家的路上更是一边跟着mp3里的林俊杰大声哼唧着“圈圈圆圆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我摸着口袋里陈嘉宾先生因为这次的考试成绩不错瞒着许女士塞给我的五十块钱奖励，怀疑徐嘉是想把我给吃穷。
　　然而真到了张记，他也只是乖乖的点了一碗大碗牛肉面，蛋都没有加，最后还是我看不过去他对着我碗里的煎蛋那副垂涎三尺的样子，叫老板娘给他加了个煎蛋。然而老板娘一看他的那张脸，笑眯眯的立马说：“徐嘉又来吃面啦？二张整天跟我讲你咧，这个蛋不要钱啦，算我替我们家二张请你吃的。”
　　徐嘉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谢谢姨，你家的牛肉面特别好吃。”
　　我对他的奴颜婢膝感到不屑。
　　老板娘用碟子把煎蛋端上来的时候，还顺手抄了一勺子牛肉片浇到徐嘉的碗里，坐在徐嘉对面的我，作为付钱的人，则被她忽视了个彻底。
　　最后还是徐嘉看到我盯着他碗里堆得冒尖的牛肉片，满脸可以实体化的怨气，伸手把两个碗换了一下，然后把脸埋进我那碗里，吃得满头大汗。
　　那一瞬间，我觉得，有徐嘉这样一个一起长大的竹马，也许是段不错的人生经历。
　　可惜徐嘉从来就拥有让人前一秒感动万分下一秒破功恨不得打死他的功力，他吸溜吸溜吃完一碗面之后，抽了小面馆油腻腻的桌上廉价的纸巾擦了擦嘴巴，然后一张嘴就是一股混合着香菜味道的牛油味，只见他用筷子挑起碗边一根细长的头发，递到我面前：“胖妹，这是你的头发对吧，只有你的头发才是这么细细长长还带着自然卷的，胖妹，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啊，然后年纪轻轻就秃了？”
　　你他妈的才秃了呢！你全家都秃了！！！
　　当时出过一款以防脱为主要功能的中草药洗发水，红遍大江南北，超市的促销区永远都挂着大大的品牌logo和“xx牌洗发水，专业防脱”的广告词，请的巨星代言人拍了个非常魔性的广告，徐嘉这厮还记得他跟我为了秃头这件事大战过的三百回合，在几天后的某个晚上，把那个广告下载下来发给了我，而我，怒气直冲脑门，当时就噔噔跑出门，去他家敲了半天门，然后顶着徐妈妈的眼光，乖巧的走进徐嘉的房间，堵住他的嘴把他揍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