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国师府女鬼造悬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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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乐国皇城。
宵禁时间已过，宽阔的街道上黑暗而空荡，大多数店铺都紧锁着门，只道路两边的屋檐下垂着整齐的昏黄的灯笼。
约莫是官府要求的，清一色的纸灯笼在风里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味，顾皎提高了警惕，左手牵好身后的温岭，暗暗心惊。
顾皎还是穿着一身烟蓝色的衣裳，但今日背后却背着一把淡蓝的布伞，瞧起来倒不似什么法器，更像是……
一把普通的油纸伞。
不知怎么，温岭也有几分不适，轻轻对他说：“哥哥，头晕。”大约是体质的原因，温岭毕竟也是神祇。
这是怎样的浓烈的血腥味，才能如此弥漫在偌大的城池。
昨日同流芝上神传音后，他已了解了目前的大致情况。
写梦人造梦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执念，那就必然会等待她梦中的“帮手”完成任务或者尽数死亡才会离开。
于是流芝根据祈愿确定了现下最后一个还在梦中的男子，决定赶来他家。
之前在祈愿中听到的那些昏睡不醒的人竟都已撒手人寰，只剩下这一人了，顾皎感叹。
但流芝上神的关注点在于，那些人死后竟都一夜之间变作了干尸。
从前倒没听过，死在写梦书之后会直接化成干尸。
大概是使用方法有差异，结果便不同吧，顾皎想。
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恍恍惚惚觉得凡人的生命真是脆弱而短暂。
刚刚才投胎新生，过不了多少年就又要匆忙奔赴黄泉。
好像一个永远在驿站间纵马奔腾的邮差，一生只有随机的一段路去奔忙，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穷尽一生，只走了一小截而已。
庸庸碌碌，弱小而悲哀。
强大的海皇忍不住有些怜悯他们，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情绪是可笑的，人这一世活得用力而精彩，更加容易懂得世事无常、珍惜所拥有的。
不似他，往往淡漠而麻木。
顾皎同流芝约定好在皇城门口见面，此刻却还不见他。
“流芝上神，你在吗？”顾皎向流芝传音，却像飘落在地上的一粒尘埃，未能激起任何回应。
顾皎转头看温岭，道：“待会儿你便只管牵着我，不要害怕。”
温岭点点头，向四周望了望，握紧牵着他的手。
已等了许久，流芝还无回应，顾皎觉着情况或许有点复杂，便决定跟温岭先去那个深陷梦境的男子家中。
先前听流芝上神讲到，写梦书持有人选择的目标地位、身份和能力都越来越强大了，最后一人更是当朝的国师。
造梦人不可能一开始没想到要选择强大的人做“帮手”，但事实是他没有，那就只可能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做不到。
顾皎沉思，那人到底是使用了邪术，害了这么多性命之后，凶手应该已经实力大增，不可轻敌。
他带温岭飞掠向前，若是此时街上尚有凡人，定是吓得不轻。
只见两人双足微微离地，身体略前倾，像是在冰上滑行，眨眼便到了门口。
顾皎心中叹了一句果真大户人家，这朱门大小快赶上他的皇宫殿门了。
“哥哥，我们要进去吗？”温岭轻声问。
顾皎点点头，伸手拉起那金漆的门环，门环的底座是雕刻的铺首，栩栩如生。
“哒哒——”他叩响府门，不一会儿，门便打开了，一位着褐色粗布衣裳男人打开了门，道：“不知二位是？”
“听闻国师大人昏睡不醒，在下兴许有法可解。”
里面那男人大量了顾皎和温岭半晌，只觉得这两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但开口这人气宇出尘，也不像是骗子。
男人将二人迎进门来，关上府门，心想反正夫人和大少爷早就急的不管什么方法都愿意试，这几天上门来的医生没上百也有数十位了。
不论如何，先带进来再说。
进了宅门，顾皎忽然感觉那血腥气格外浓重，看来凶手还为此处设了结界，对这气息有所抑制。
他们被男人待到厅堂，进门之后男人便吩咐了小厮先去通知，是以顾皎和温岭到了厅堂时，这里已照着明亮的灯火，围了一圈人了。
站在中心的女人面色憔悴，迎上来问：“您两位是？”
顾皎道：“我是道士，这是我表弟。”
他看了一眼牵着的银发少年，忽然惊觉忘记给温岭易形了。不过这样也好，增加一点神秘气息。
没想到来者并非什么神医，听到道士二字，女人不由想起先前在府里骗吃骗喝的“道士”，神色一冷，但她心中却尽力劝慰自己自己，不要带着成见，兴许这次就有用了。
“我们国师府……可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夫人……我们府里都来了不知多少位道士了。”旁边一位同样绾着妇人髻的女子提醒道，神色恹恹。
那夫人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对顾皎说道：“大师别在意。”
顾皎点了点头道：“国师昏睡不醒，其实真的是在做梦而已。”
众人讶然地看着他，眼中充满迷惑。
“但这梦却蹊跷，是有心人所造的，把他困在了梦中。”顾皎缓缓道，为了让这些凡人相信，他解释，“方才我进门来，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抬眸扫视了一圈，众人皆是一幅又惊恐、又怀疑的神色。
“这里一定死过人。”他凉凉道。
那夫人皱着眉问：“可府上除了老爷，明明没有任何人出事。”
顾皎勾唇道：“这便是疑点所在了。”
温岭着顾皎的笑容，觉得此刻的他当真太美了，成竹在胸的样子让温岭也情不自禁觉得安心了许多。
“请许我去觅那源头。”
夫人颔首，顾皎牵着温岭向外走去。众人跟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前面两个提着灯的侍女吓得瑟瑟。
国师府注重风水，假山、溪流都安置地恰到好处，顾皎心道这府里本该是顺风顺水，但缺少一些保护措施，真是白白为了魔鬼蛇神做府邸了。
停在一间偏僻的房间，顾皎对着众人说：“正是这里发出的血腥味。”
不知何时开始，众人的神色都变得格外凝重，女眷都有点被吓到了。那夫人心理素质倒还不错，定了定心神便回答：“这是老爷的书房，他喜静又爱书成瘾，常常在此休息。他现在，正在里面昏睡……”
倒是有点意思了，顾皎心想。
那国师自然还算是个活人，那这屋子里，怕就是呆着那个造梦人了。
他应该也进了梦里？
那屋里沉重的血腥味……该是他自己的血？可这腥甜的味道却更像是人血。
思来想去理不明白，他干脆不想了。
具体情况如何，进去看看便知。
不待他叫众人后退，却发现那些人已然离他有一段距离。
“我们要跟着进去吗？”那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必。”顾皎道。
他松开和温岭牵着的手，将背上伞取下来递给他，道：“你且先在此处等着我。”
温岭委屈地看着他，不愿他只身涉险。而众人都好奇地看着那把伞，猜测这是不是什么能保护他们的宝物。
看穿他的担心，顾皎道：“放心，无妨。”
推门走进去，房间中扑面而来一阵甜腻的味道，顾皎有点恶心，打了个响指，屋里的灯芯蓦地跳出了火焰，整个房间便亮了起来。
房外的人惊奇地看着里面突然被点亮，风渐渐刮了起来，有些湿润。
顾皎的视线凝在那张木床上，床上仰躺着一个约莫四十几岁的男人，而床下……
倒是有几分巧妙的障眼法，但他还是一眼便知床下搁置的木箱有蹊跷。
他急速挥袖，一缕蓝光过去，那障眼法便被破了。
温岭打开那把油纸伞，看到伞面上一只白色的兔子，忍不住低头甜甜一笑。
此刻外面竟是已纷纷扬扬下起小雨来。
众人站在雨中，一边拿衣袖避雨，一边想着，这次可是真大师，连天气都能料到。
门又开了，顾皎站在门口，对众人道：“无甚危险，你们都可以过来了……只是，画面有些恶心，”他看了温岭一眼，“不习惯的话最好还是别来。”
温岭握着木伞柄，飞快地走过去。紧随其后的是那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然后一个、两个……
屋里灯都亮着，众人未见哪里不对，但仔细一看国师床下，吓了一跳。那床下竟然好大一滩黑血！
“这血……”那大少爷颤颤巍巍道，“哪里来的呢？”
顾皎：“……”忘记他们看不见鬼了。
其实，就在那摊黑血之上，躺着一个红衣女鬼，小小的身材，看起来约莫人类十一二岁的样子，只比温岭的样貌略小一些。
让人首先注意到的是她脖子上一圈极扎眼的可怖勒痕，那伤已不是什么“青紫”可以形容的，竟是直接凹陷了下去！
像是被绳子勒成这样，凹凸不平，估计是好几股拧成的一根粗绳。是个吊死鬼，再向上看去，粘着黑血面颊还有几分清秀，却没像寻常吊死鬼一样伸着长长的舌头。
是个小女孩。或者说，是个小女鬼。
她躺在血泊中，紧闭着眼，怀里抱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应该正是那写梦书了。
“这摊血上，躺着个吊死鬼，”顾皎悠悠道，“就是她在造梦。”
“为什么她要把我父亲拖入梦中呢？”看不见便没那么怕，国师府的大少爷开口问顾皎。
“为了完成她的心愿，如果她的心愿未能实现，国师大人便只能困死在梦中了。”
国师夫人悲恸道：“怎样才能救出他呢？”
其实本来要解决写梦书这件事，最简单的做法便是直接带走写梦书，把这女鬼交付天族处理便可。
但现下还有一个活人在梦中，就只剩一种办法，则是完成女鬼的心愿，让国师自然醒过来。
“海皇陛下，海皇陛下。”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呼唤，顾皎心道，这流芝上神终于上线了。
“流芝上神，你现下在何处？”顾皎问。
流芝的声音焦急：“已到了国师府外，方才下来之前遇上了一个仙友，有点急事耽搁了一下。”
“您现在在哪？”
顾皎答：“国师府里，我已找到写梦书了。”
“好，我马上过来。”
流芝的传音倒是提醒他了。顾皎转身对温岭道：“温温，你把脸对着我。”
温岭心中疑惑，但依旧照做了，对上顾皎一双幽深的眼，他有点紧张。
顾皎没有察觉，伸手用掌心轻轻托住他下巴，冲温岭的眉心轻轻一点。
“温温。”温柔的一声。
温岭本来被他托着下巴，双颊泛起了嫣红，有些不好意思。
但听到这一声后，心中便只剩惊奇，明明顾皎并未张口，他怎么能听见顾皎叫他？
“这是传音术，只要你心中想着对我说什么，先默念我的名字三声，我便可以听到。”
少年显得有点羞涩，在心中默默念了好多声“哥哥”，轻轻道：“知道了，哥哥。”他的哥哥会飞、还会把声音传到他的心里，真厉害啊。
那自己心里想的东西他会不会知道？
温岭突然惊慌了。
以后一定要、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想法。哥哥不会连这也听到了吧……
顾皎却已经放下手，凝视着那女孩，没看他了。
众人还看着他们，不明所以。
顾皎解释道：“只有一个办法，完成这女鬼的心愿。”
“那老爷若是完不成……”国师夫人颤声。
顾皎答：“不必担心，我也会入那个梦里，亲自把国师带出来。”
温岭担忧地看着他，手下意识地抓住顾皎的衣袖。而其他人同样是担心的，只是内容，约莫是不一样的了。
若是顾皎也死在了梦里怎么办？
或者……反倒害死了国师？
等等，万一是顾皎先行进入房间，故弄玄虚自己在国师床下倒了一滩血呢？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的人们，神色复杂地看着顾皎。
这时候，一个褐衣小厮快步走过来，冲国师夫人道：“夫人，又来了一位道士。”
众人面面相觑。
顾皎却笑道：“是我们的朋友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国师府女鬼造悬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