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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谈心

      喜儿捧着那件衣裳去沈知轩屋里时,他正坐在案前写字。进去时,他也只是略略抬头看了眼,专注手中的事。

      “王爷,您的衣裳奴婢给你拿过来了。”喜儿隔着珠帘子虚虚看见他的身影,径直走向衣柜。沈知轩不在的这大半个月里,都是她在收拾打理这间屋子。主子的屋子她不敢多碰,有些地方只是擦了擦,尽量只是将东西归置好。

      沈知轩点头,招呼她过来给自己研磨。

      “会认字么。”他问,执笔的手顿住,眼神飘向了喜儿的露出袖子的手腕,瞧见了那只翠玉镯子,戴在凝白的肌肤上,十分相称,以及赏心悦目。

      他不禁想起在来仪阁被抱进屋的那位娼/妓,相比之下,喜儿这种养在深闺里的女儿家,则多了几分外头没有的韵致。

      “在陶家的时候,跟着小姐后面学过几个字,简单的勉强认得。”喜儿如实回答,陶滢精通诗词歌赋,闲下来也会教教她。

      “写几个给我看看。”说着,沈知轩抽出一张崭新的宣纸,从笔筒里择了枝小巧的笔递给她。

      喜儿挽起袖子,接过那枝笔,舔墨,挨着宣纸的边角写了一行小字。

      沈知轩将身子凑过去看,脸就不免要与喜儿面贴面,她习惯性地往旁边躲,拿笔的手却被他按住。

      “微雨小庭春寂寞,燕飞莺语隔帘栊,杏花凝恨倚东风。可以啊,还会写诗。”那手没松开,他接着说,“我的名字会写么,写来看看。”

      喜儿僵着身子,没有动作。

      “奴婢不敢。”

      她哪好意思去写主子的名儿。
      可沈知轩那手转为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在宣纸的正中央写下了“沈知轩”三个大字,随后又在下面写下了“陶喜儿”。

      那是喜儿头一回和主子的名儿出现在同一张纸上。
      她的心中莫名有些感触,没料到沈知轩不去顾主仆身份。
      沈知轩写完点点头,看样子似乎对这一双名字尤其地满意。

      “我在上,你在下,你觉得这个位置怎么样。”沈知轩看上去在沉思。

      喜儿点头,没悟出他话里的深意,只说好。
      沈知轩眯眼,弯腰在她耳边来了句:“那今儿晚上咱们还这么干,如何?”

      喜儿瞬间醒悟,脸已先红上,忙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怎么了,你不愿意啊。”沈知轩顺手将纸揉作一团扔在地上,一手撑在案前,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王爷,要是没什么事儿奴婢就先回去了,待会儿用晚膳,奴婢再给您端过来。”

      喜儿毕竟年纪轻,哪里经得起沈知轩调侃,一时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想抽身离开,手腕便被沈知轩牢牢抓住。

      他稍稍使劲,小丫头就已经被他拉进了怀里。他的大掌拍在她的臀肉上,吓得她整个人一惊,搭在他肩膀的双手一紧,心直接提到了嗓门眼儿上。

      “我这几日没事,好好在家陪你。”
      “王爷,奴婢还是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既然跟了我,什么端盘子之类的杂活也不该是你干,晚膳就随他们准备去好了。”
      他凝神注视着身下的这张脸蛋,抬手掐了把,嫩得跟水似的。

      喜儿蹙眉,看样子要哭,她一下吸着鼻子,没敢去看他。

      “王爷,别这样。”说这话时,她还特意朝窗外看了下,生怕阿升他们冷不丁进来。

      “别哪样?”沈王爷看上去很不明白。

      “这样?”他伸手撩起她额间细碎的发丝。
      “还是这样?”又刮了把她的鼻尖。

      沈知轩见她终于将头转正,那双水汪汪的眼眸瞧向自己,里头似乎有道不尽的柔情,那朱唇此刻撅着,上头的胭脂艳丽刺眼,弄得他有霎那间的晃神,脑海里有两个身影交叠,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
      那是喜儿为了见他,特地在临走前给自己涂上的。她本不大爱打扮自己,只不过不知为何今日偏偏这么干了,原本是想博得眼前人一笑,却始终未能从他眼里看到一丝一毫自己想要的。

      她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沈知轩左肩的箭伤紧跟着尖锐地痛起,他一声轻哼,迅速推开喜儿,右手捂在了肩头,整个身体躬起。
      喜儿被推得猝不及防,未能完全反应过来,见他伤病发作,吓得连连后退。

      好一会儿,那种刺痛感才渐渐消失,他缓缓直起身子,屋子里全然没了方才的氛围。

      “王爷,要奴婢帮您去找刘郎中么。”喜儿的话语里满是关切,只是他听不出。
      “不用了,那支箭伤被人涂了毒,本是要冲着胸口/射过去的。”只是射箭人未能命中,也侥幸让沈知轩逃过一劫,却留下了难以平复的伤疤,和随时会发作的疼痛。

      “你去叫阿升关照厨房晚上多准备一副筷子,你今晚留下来陪我一块吃。”

      喜儿慌张逃出沈知轩的屋子,没能找到阿升,只好自己去了厨房。
      老太太屋里,阿升正坐在翠眉特地搬给他的小凳子上,小口吹着茶盏里的水沫子。
      他随口道:“那丫头是归了王爷的,昨晚上我就守在外头,老太太放心吧,这回肯定有重孙子抱。”

      一旁的邓婵掩袖,笑倚在老太太身上,给老人家使了个眼色。
      “过几日我们家纤纤也从徽州赶来看望奶奶您,到时候咱们再给大哥做媒,便是三喜临门,奶奶可有福气享了。”

      屋内丫环夫人们笑作一团,阿升独自还在吹着茶盏里的热气,隐约从他们的话里听出叫纤纤的小姐来,是老太太那边的亲戚,王爷的表妹,之前也千里迢迢来京城住在王府里过。

      他当着众人的面不可察觉地嗤笑了声,这些个闲在家里没事干的老娘们,就知道一个劲地往他家王爷屋里塞女人,殊不知王爷心本向明月,奈何明月照了渠沟,王爷也跟着跳进去了。

      “这下王府可有的热闹喽。”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眼下这些女人们,不就是这偌大王府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么。

      望着往老太太屋里端进来的山珍海味,阿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屁股就再也挪不动了。
      老太太被邓婵说的正高兴,也就顺手赏赐了阿升一顿饭,乐得小子高高兴兴端着盘子走出去。

      “老太太您就瞧好吧,以后王爷屋里一有动静小的一定先跟您讲。”临走前还不忘卖乖,那讨好样儿逗满屋子人忍俊不禁。

      喜儿去厨房时,那些个平日里相熟的伙计原本还在热热闹闹地插科打诨,一见到她,瞬间都闭了嘴。她低下头,就听见门口柱子那儿藏在黑影里的几位妇人里头来了句,“麻雀成凤凰了,也真是托了她家那位死了的小姐的福,人一走狐狸尾巴就露出来。”

      “可不是么,都是做下人的,谁还不得为自个儿着想,总不能真被撵出去睡大街吧。”

      “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谁知道坏心思多着呢。”

      一阵哄笑声中,她艰难地迈开脚,跨进了门槛。灶台旁摆着两只木桶,她想都没想,直接走去,双手使劲拎起一桶,冲着那柱子后的黑影里,奋力将桶里的脏水给泼出去。

      “哎你这个贱娼蹄,还真敢蹬鼻子上脸了是吧!真以为你跟了王爷后头就做得成大小姐少奶奶是了吧!”柱子后面几声尖叫,躲在后面的妇人们往四周散开,都是平日里给王府干活的人,没事最爱聚在一处嚼舌根。

      “还给你们的!”她没好气,将木桶“嘭咚”砸在地上,转身进了厨房。里头正在吃饭的张管事没吭声,只是在她端着盘子走出去时,长长地叹了声。

      喜儿瘦小的身影顿住,强忍心中不平,重新迈开了步伐。

      路上好几处她走得急,差点摔跤,若不是念着赶紧将饭菜送进王爷屋里,她早就去找一处清净地儿好好哭上几嗓子去了。

      亭子里传来零星窸窣声,喜儿瞄了一眼,却没想竟是阿升那熟悉的身影,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里头吃东西。

      “给你。”她二话不说上前,将饭盘子端在了阿升面前。

      阿升被吓得半死,一口饭差点噎着,拼命拍着胸脯才喘过气来,口齿不清地嚷嚷着:“你自己送去不行啊。”

      “拿走。”喜儿态度蛮横,硬是往阿升那儿推。
      “凭什么啊,没看见我正在吃饭么。”阿升犯倔,使劲那胳膊肘朝外抵,二人僵持不下,盘子里一只小碟子飞出去,落地便是清脆一声。

      假山那边传来喊声:“他娘的谁在那儿啊!”

      阿升手脚伶俐,忙摁着喜儿的脑袋一齐蹲下,还不忘捂住她的嘴不让他出声。
      喜儿没料到假山那儿还有人,再仔细一响,似乎一开始的窸窣声就不光是阿升这儿的。

      “你可给我小点声儿,假山里头有人呢!”
      喜儿乖乖被他摁着头蹲在石桌底下,那儿继续传来一个女声。

      “许是爬屋檐的猫儿踩落了砖瓦,二爷,没人的,这会儿子都在屋里吃饭呢。”
      那声“二爷”叫得尤为娇媚,是下人们平日里喊沈知轩弟弟沈知茂的称呼,如今听来,别有一番情/欲在里头。

      “来嘛二爷,咱们继续。”

      后续的声音起起伏伏,喜儿一听便于心了然,昨儿晚上她跟沈知轩也是这番在屋里过夜的。

      “饭我给你送过去,不过你可不准偷吃这桌上的菜听见了没。还有,那假山里头待着的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但不能说出去,知道么。”阿升最终答应帮喜儿送菜,临走前还念念不舍喝口碗里的甜汤。

      “看好了,不准吃!”他细着嗓子嘱咐再三,喜儿像没了骨头似的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仰头便瞧见天上那一轮皎月。

      这处王府里谁都自己的私愿,谁都有自己的欲/望,他们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能去说谁对了错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时候就是为了这一桌主子赏赐的残羹剩饭,可以将命给豁出去。

      都是为了生存过日子,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做不出来。

      假山那儿传来的娇喘连连,喜儿擦尽脸蛋上的泪痕,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屋子。
      夜里下了阵冷雨,她没吃晚饭,浑身刺骨的冰凉,就跟寒刀子割在身上似的。她尽量将身子蜷缩起,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睡,耳边一下传来厨房里那些妇人们的辱骂,又混杂着此起彼伏的女人喘息声,就这么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给吞噬,将她给蚕食。

      她很想让自己清醒过来,无奈跌至一个又一个轮回反复的梦境,在里头迷了路,失了神智。
      她在梦里拼了命地张口喊救命,可就是怎么也听不见自己的呼喊。

      五更将至,残雨初歇,喜儿屋里的门被人给撞开。

      “陶喜儿?陶喜儿,醒醒。”那人的手掌拍在她的脸蛋上,好不容易弄得她双眸惺忪,刚睁开又无力地闭了过去。

      还是外面守夜的小厮听见喜儿屋里传来的喊救,这才去将阿升找来,先前阿升已经喊过她一轮,可就是怎么喊也不应,这才急急忙忙告诉沈知轩。

      整张脸蛋儿跟烧得跟块烙铁似的,沈知轩见状知道不妙,直接给她披了件衣裳,将人从床榻上横抱起。

      “阿升,去备辆快点的马车。”他严声命令。
      “不得了,是死去夫人的鬼魂来找她来了!”外头不知谁的尖叫,引得前来看热闹的人们一阵吵嚷。

      沈知轩立刻将床头的花瓶抄手向门口砸去,惹得下人们四下逃散,他一把将她抱起,出了门。

      “陶喜儿,别睡了,睁眼。”路上沈知轩就没停止过叫醒她,一会儿握住她的手,一会儿拍拍她的脸蛋,就是不肯让她有一刻好过。

      他这一夜原本还躺床上气着这小丫头片子怎么没去找他,谁知自己已经可怜成这幅模样。他窝心头的气不仅全消,还在犯嘀咕是不是前儿夜里在郊外的农舍里冻着了她。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奔驰在晨雾中,喜儿被晃得实在难受,终于起身朝外吐了口酸水,腹中绞痛,疼地她猛睁眼,就瞧见搀扶着她的那个男人。

      “呸,呸,呸。”她整张小脸皱作一团,不断朝嘴外吐着什么。
      “陶喜儿,醒了?一会儿就到药房了,你再撑会儿。”他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喜儿再度瘫倒在他怀里,嘴里还在不断地往外“呸”着,忽然小声说了句:“外头风沙真大。”

      沈知轩微怔,随即皱眉问她:“什么风沙。”
      “塞外,全是沙子。”她迷迷糊糊答。

      车子里归为寂然,沈知轩伸手将她的脸掰正,继续问:“你怎么去的边疆。”

      “骑马。”
      “你会骑马?”
      “嗯。”
      “你去那儿做什么。”

      ……
      没有回答。

      “陶喜儿,说话。”
      他手上在喜儿下颚用力,痛得她一度扭曲着身体,伸手在空中抓挠。

      “去见一个人。”
      “去见谁?”

      她的双肩抽动,缩进他的怀里啜泣着,很不愿意回忆。

      “报应,都是报应,我该得的。”一路上,她都在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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