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以为我被绿》云起南铃

33、第 33 章

　　迭戈的话几乎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没错，我的确活不久了。

　　意识到这点，尤兰达不太自然地低垂下眼睛，想要掩饰含在其中的眼泪。倒是迭戈，笑着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松开怀抱后，他温和地说：“不必为我哭泣，活了六十多年，我也很满足啦！”
　　“我明白你的意思，”尤兰达紧紧攥着装鞋子的袋子，没再刻意控制眼泪，“我只是忍不住。人的眼泪怎么能忍住呢？”
　　“是呀，你可是个被GUSTO秀的灯光一照就流下眼泪的小姑娘！”迭戈从口袋里抽出手绢递给她，“我还记得你走第一场秀前，在后台化妆的时候，只是画个眼线，眼泪流得把化妆师的化妆棉都给沾湿了。但是现在，你自己都能不照镜子就画好内眼线。亲爱的，人总是会习惯的。”
　　尤兰达接过手绢，擦了擦眼泪，嘟囔：“总有习惯不了的事儿...先生，以前我觉得肉麻从来没说过...先生对于我来说，是位亲切的长辈，像家人一样。”
　　“我也明白你的意思，”迭戈拍拍她的背，“我没有孩子，但对我来说，私下里，你就像我的女儿。唔，这可能有点儿占便宜了！那我得给点儿补偿...branché的股份怎么样？”
　　股份？
　　尤兰达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迭戈耐心地解释：“你瞧，工作上，你是我的灵感缪斯，生活中，你就像是我的女儿——现在还有我的孙女卡萝！你值得这个。如果你不肯接受的话，那我就改成留给卡萝啦？”
　　“...”尤兰达懵逼了下，眼泪都给缩回去了，“我不能接受这个！卡萝也不能！您应该留给杜格尔先生，或者您的合作伙伴们...我没有为branché做任何事，不值得这些。”
　　“你得知道，从你激发我的灵感以来，branché的营业额每年都在增长，你为品牌做了这些还不够吗？”迭戈挤了挤眼睛，“我和莱昂商量过了，我的股份，一半留给你，一半留给他。我知道你不缺钱，你自己就能赚很多。但这是我的心意！”

　　尤兰达实在搞不懂，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遗产上——话题的当事人现在正站在她跟前，大谈用什么方式转赠的遗产税才能少交点儿，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他自己的事。
　　她原本那点伤感也因此被驱散走，理智回笼，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迭戈的畅思：“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您只要保持乐观、坚持治疗，情况总会好转的。”
　　迭戈耸耸肩：“不管能多活多久都是我赚到了，反正我也六十多了...生个病好歹让我瘦下来不少，本来之前还有点儿高血糖来着。”
　　他的乐观叫尤兰达心里那点悲伤都散了许多。她语气平静，开口询问：“我能知道是什么病吗？”
　　“还能有什么，癌症呀~乐观估计就剩一两年活头了。”迭戈回答，“不过我询问过医生，除非是口服放射性药物之类的，跟孕妇和婴儿接触不会有事的。”

　　试衣服只花了半小时，聊天却一直持续到午餐。
　　迭戈坚持他在branché的股份一半是留给尤兰达或者卡萝的，理由很充分：他没有孩子，只有一个伴侣莱昂.杜格尔，而杜格尔先生年纪也大了，并且他是搞金融的，而不是时尚行业。
　　于是尤兰达也就没有继续拒绝下去，而是绕开这个话题，谈论起卡萝来。
　　“预产期在5月中旬，我打算在巴塞罗那生产，”她这么说，“那儿阳光更好点。我想忙完这季秋冬发布会后，您可以放下工作做些开心的事儿，也许和我一起去巴塞罗那晒晒太阳？”
　　在她看来，迭戈身体既然已经到“乐观估计就剩一两年”的地步，还不如放下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环游世界什么的，也许一直保持着开阔的心态，反而对病情有好处。
　　但对方拒绝了这个提议：“我喜欢时尚，比起去巴塞罗那晒太阳，沉浸在工作中能让我更开心些。我这个故事你肯定知道，老套极了——一个裁缝的儿子，心中怀着梦想，创办了自己的女装店...然后有了branché。设计衣服，就是让我开心的事儿。”
　　尤兰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迭戈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他放下咖啡杯，认真地说：“以前我从不对你说教，这很烦，我本来就到了讨人厌的年纪了，所以不能再做讨人厌的事儿。可是现在既然半截身子都埋到土里了，我就什么都不顾忌了。尤兰达，你喜欢这个行业吗？模特、或者是时尚？”
　　“我也不知道，总之做得挺顺利的，”尤兰达回答，“也许挺喜欢的。”
　　“有人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但在部分行业里，天赋惊人时，哪怕你没什么兴趣都能把事情做好，这是我的观点...”迭戈说，“你就属于这种人。我看得出来，你对T台没有那种深沉的热爱，你只是把模特当成一种工作，一种你能轻易掌握并且轻松得到高回报的工作。别否认，我见过许多许多的模特——”
　　“不，我没打算否认，”尤兰达耸肩，“在职业规划上我很有功利性，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她只是很少跟别人聊这个。
　　迭戈也不觉得意外，他接着说下去：“这也没什么不好，很多人进这行都是为了名利，至少你够坦率、够敬业，最重要的是，够有天赋。但是我总是会很好奇，你看待这些不同的行业和职业，是直接把它们数字化，用来比较吗？在时尚方面你的天赋是九十九分，能给你带来不错的财富，所以你就做这个了？”
　　尤兰达并不否认：“你这么说的话，的确如此。”
　　“那你自己有真正感兴趣、真正喜欢的事儿吗？小时候有什么职业期望吗？”迭戈问。
　　于是金发的姑娘真得认真想了会儿，才回答：“以前的期望是开一家花店，但是跟做模特一样，纯粹是因为在这方面我有点儿可以挥霍的天赋。也想过去做律师，你知道的，讼棍很挣钱，所以我才会从小就去花店打工攒钱准备大学的学费。”

　　律师赚钱没错，法学院要交的学费也相当可观，那时候的她并不打算指望那对各自有了新生活的父母，所以只能自己动手攒钱。
　　因为她在花店干得很不错，吸引了不少客人，使得花店后来甚至开了几家分店，所以尤兰达拿到的薪水也挺好，其实在贝克发掘她前，学费已经攒得差不多了。
　　她去纽约，是为了挣更多的钱。

　　这段对话通篇都是“钱”，使得迭戈的眉毛都跟着跳了一跳。他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才说：“除开这些呢？你完全没有过撇开名利，纯粹觉得[这一行真有趣真棒！我一定要做这个]的念头吗？”
　　憋了半天，尤兰达在心里翻出一个答案，那就是怀孕。
　　但她知道，这样奇怪的答案...说不出口，而且孕妇也不是什么职业。
　　“你需要去寻找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迭戈这么总结道，“进入你真正喜欢的行业。你已经有足够多的钱了，多到即使现在不再走秀也能安稳过一辈子...接下来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寻找自己的热情究竟在哪儿。”
　　热情...究竟在哪儿？
　　尤兰达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没有热情、没有爱的话，是件很奇怪的事吗？很糟糕？”
　　这不是质疑，只是问个问题。

　　如果是别人让她去找寻热情和爱的话，她只会嗤之以鼻。
　　但那是迭戈说的，她知道迭戈不可能有恶意和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

　　迭戈摇手否认：“不，并不糟糕。只是我希望你过得开心、幸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金钱，金钱很重要，但你自己，更重要。”
　　“好吧...”尤兰达还是听得迷茫，“不管怎么说，我会试试的，尝试去寻找自己真正热爱和感兴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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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躺_(:з」∠)_写着写着睡着了，昨天的二更
下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