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高中时候的短篇原创》皎杰

9、无限透明

　　无限透明

　　BY：皎杰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从小会讨厌和水接触。
　　曾试着问过妈妈，妈妈说多心了，不过听邻居说我很小的时候溺过水，我就没有再问过。

　　[一]

　　“幽郗。”黎昕在楼下叫我的名字。
　　“放课后我要打扫实验室。”我从窗户探出身来，做了一个再见的动作，黎昕了然地挥挥手。
　　黎昕是我的男朋友，认识两年多。他是我爸爸上司的儿子，初次见面是在他的生日PARTY上。说是PARTY也算不上，只是他的爸爸听说了他的得力下属有个和他儿子年龄相仿的女儿，就邀请了我爸爸和我一起共进晚餐。那天晚上黎昕穿的简单又干净，米白色体恤和一条蓝色牛仔裤。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当时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他虽然没有说过，但我知道他也是这样，因为那天晚上他送了我一个白里透着丝丝蓝的水滴型吊坠，后来我在他换衣服时看见他带着送我的同样的吊坠。

　　放课后学生们在陆陆续续回家，实验室更是渺无人迹，如果不是因为离实验室十米远处是放课后热闹的教师办公室，老师的碎碎念可以震撼整个大楼，一个人在实验室里不被吓出点毛病才真有毛病。
　　今天放学比平时晚了一点，但丝毫不影响老师在办公室里高于80分贝训斥声的发挥。
　　我站在实验室讲台上，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非常干净。
　　准备就此离开时，视线却不经意间移到了实验室的一个角落里。
　　一个不算大的金鱼缸放在桌子上，里面竟然戏剧性的还有两只金鱼在游动。我记得以前没有这个。
　　我很好奇地上前把这个格格不入的金鱼缸连带里面的金鱼看了个遍，然后又自嘲地笑笑自己的举动。
　　一个金鱼缸里养着金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再次转身想要离去，不料在转过身的刹那，感觉背后有阵阵凉意。
　　忘记关窗户了吗？
　　我回头想要确认下窗户情况，却突然有一个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我拉住，并扯向金鱼缸顶端，身体被一股气流挤压到令我窒息。在我还来不及叫的时候，意识由于猛烈的冲击已经不清了。

　　[二]

　　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色让我瞠目结舌，我躺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四周是琉璃瓦闪闪发光，堪比月华。埋头看看盖在身上的被子，泛着点点白光，手触摸上竟是丝般滑顺。
　　我坐在这16年来从没奢望过能睡到的足以媲美总统套房的大床上面，愣了足足有5分钟，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切。
　　一个兴奋的声音把我从惊愕中唤回，她说：“公主醒来了！！”

　　我的思维还来不及混乱时，我的面前已经跪了一屋子人。
　　我用手指按住太阳穴，没有记错的话，我刚才的确是在打扫实验室。与以往不同的是看到桌子上多了个不知道是哪位闲情雅致的人放的金鱼缸。
　　我不得不艰难地发出声音，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想让她们起来。听到声音跪着的人才齐刷刷地抬起头来，可是依旧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这时一位老者跪着向我慢慢靠过来，裙子在地上折叠向后延伸很长。
　　这里难道比中国封建社会还要注重尊卑贵贱吗？
　　我刚想开口，老者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摇摇头，说：“难怪公主你会不知道，那时公主你很小。”
　　“兰缔斯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所以女王送走了您。”
　　我知道我的心情现在很平静，小说里看多了，见怪不怪，而且，更高的可能性是我在造梦。
　　“我说……”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你们可不可以站起来和我说话呢？”
　　老者却摇摇头，“不能站起来。”
　　可能因为我从小是在无阶级的环境下长大的，看到她们这样恪守毫无必要的规矩，相当的不自在，竟有冲动上前去拉也要把她们拉起来，而且面前的这位老者，年龄少说也已过了七旬。
　　我拉开了被子，下床。
　　谁料就在我准备扶起老者的前一刻，老者竟先于我抓住了我的手臂，眼里流露出无比的恐慌，声音不停地颤抖，“你……你……你戴的这个……”
　　循声我埋下头去，是黎昕送我的吊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它现在闪烁着微妙的白光，明明灭灭。
　　“丢掉它！”
　　毫无预警地老者就向我扑过来，想要扯掉我颈上的吊坠。
　　我吃惊地忙向后倾倒一些，同时脚也向后移，手像抓住的是自己生命般地抓住了吊坠。
　　这是黎昕送我的第一个礼物，我不允许别人这样对待它。

　　还好床够大，我并没有因为后退而跌坐下去，不过老者却是扑了个空，身子倒在了床上，长长的裙子在空中散开，然后缓缓垂下，裙摆并没有勾勒出应有的腿的形状，就像这闪着微弱光芒的床单一样靠床直直垂下，再铺散在地上。
　　然后，我隐约可以看到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些黑红的印记。
　　顺着它我望向跪着的众人，她们走过的地方，都有深深浅浅的印记。
　　头脑里的一个概念让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们不是不站起来，而是不能站起来。
　　她们，没有脚。

　　“公主，你必须把这个吊坠仍掉。”老者似乎冷静下来了，也注意到了我惊讶的神情。
　　“因为这个吊坠的主人，女王才会死掉，我们，才会变成这个样子……”说罢，老者整理了自己的姿势，将裙子慢慢拉起。

　　我可以肯定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景象，哪怕现在发生的是梦。
　　老者的裙子下面，从人类学的角度来说大腿以下的部位全部没有，但我可以肯定，这个老者不是人，本应是腿的部分，布满了深黑色的鳞片，俨然是一条鱼尾被切断，而断裂处，已经化脓并且腐烂，没有了裙子的阻碍后散发着阵阵恶臭，向外慢慢涌着黑红而粘稠的液体。
　　我惊讶得完全忘记了应该怎样发声，只是双手捂着头，全身不住地颤抖，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曾经存在过……

　　[三]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发现我正跌坐在教室的地板上，茫然地看着站在我面前的老师。
　　老师指指我脚边。
　　我埋头，是被我打翻的金鱼缸，两条金鱼正在地上死命挣扎。

　　回到家时我已经精疲力尽，妈妈叫了我几声我才去饭厅吃饭。谁料一坐到桌子前，不久前那腐烂的鱼尾就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只好放弃了这顿晚饭。
　　妈妈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摇头说没事，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今天那莫名其妙的应该是梦的情景是怎么回事。
　　妈妈说洗个澡消除下疲劳，我连连摆手，但还是被妈妈毫不犹豫地丢进了浴室。
　　我不是不想洗澡，只是我现在根本不想碰到水。
　　从小一直就有的恶心感又一次涌上来，更加强烈，心脏就像是被扼住了的难受，喘不过气。
　　冥冥中，什么在起着变化……

　　[四]

　　第二天中午黎昕准时来叫我吃饭，我和他不同班，所以午饭总是他来叫我。今天遇见我后黎昕眼神里流露出担心，我气色不太好，昨天晚上几乎没有睡着，一闭上眼一些模糊的景象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凌乱的，疯狂的，甚至绝望的。想要进一步探索，却只觉得更加头疼欲裂，甚至反胃。
　　吃过饭后我们一如以往去教学楼背后假山上小坐，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黎昕看了一眼靠在他肩膀上的我，想说什么，但是又没有说。我刚才没有食欲又让他担心了。
　　闭上眼，我想睡一下，却突然感觉自己靠着的肩膀移开了原本的位置，我来不及反应，身子向黎昕的方向倾倒下去，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黎昕轻轻抚摸着我的发，嘴唇在头顶上一张一阖，“幽郗。”
　　他叫我的名字，我在他的怀里轻轻点头，我真的很喜欢他的怀抱，强硬又不失温柔，甚至有丝丝霸气。
　　“遇到什么事情了吗？”黎昕在犹豫后还是问了，他一般不会问我太多私人的事，但我却总是在不禁意间发现他默默的关心，这种淡淡的温馨，胜过任何甜言蜜语，几乎让我感动得落泪。
　　我摇摇头，“作了个梦，只是它真实到让我害怕。”
　　黎昕噗嗤笑了：“再真实也是梦啊。”
　　我狠狠瞪他一眼，他收声了，头微微偏向阳光照射下的地方，可以看出他在努力忍住不笑。
　　这样还不如笑出来呢。我嘟着嘴，想要从他的怀里挣扎而起，佯装下生气，却看到了他洁白的颈，颈上一跟红线一直延伸到体恤里，他戴着和我相同的吊坠。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颈上的吊坠，凉凉的。昨天梦里的情景又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我连忙摇摇头，一定是因为太幸福了，才会做这样的梦，结果，黎昕你还笑。
　　我索性撑起身子，在黎昕洁白的颈上咬上一口，作为惩罚。
　　显然我的举动让黎昕吃了一惊，他触电似的颤抖一下后，回过头来忿忿地看着我，我这时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笑了。
　　本以为黎昕会因为我的笑而不好意思，但我就是觉得男生脸皮是要比女生厚一点，他竟然一脸的失望状：“本打算带你去水族馆补偿一下的，现在看来已经不用补偿你了。”
　　一句话，我又成了占下风的人。
　　不要啊，现在应该是女权社会的！！

　　[五]

　　周末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地上勾勒出斑驳的明亮。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我真的很高兴黎昕还记得不久前我无意中的一句话——想去新开馆的水族馆玩玩，尽管提出来的时候是为补偿他笑我的事情。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黎昕。
　　进水族馆时我走在黎昕身后，发现他又长高了点，肩膀也宽了一些，心里不由得乐滋滋的。
　　“一个人在后面笑什么？”黎昕将在他身后的我拉上前来，我挽住他的手，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水族馆很大，通体透亮的玻璃将我们置身于了海底般。自动步行隧道中的空气凉凉的，我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
　　黎昕以为我冷，将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向里紧了紧，让我的头就枕在他的颈窝，我们靠得很近。
　　但是我不冷，真的不冷，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被水的包围下我会颤抖。
　　我虽然害怕和水接触，不过只要不触摸到水，便不会难受。以前我也去过水族馆，在里面我看遍了所有希奇古怪的东西。
　　情不自禁地拽紧了黎昕的衣角，四周是快乐游玩的人群，熙熙攘攘。
　　前方就是自动步行隧道的出口，我拉住黎昕的手也加重了力道，我真的很希望快点离开这里。
　　出口越来越近，在我认为可以离开的时候，一个白光闪过，我本能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当我移开挡住眼睛的手时，眼前的景象再次让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隧道的圆形弧顶已经不在，我竟然站立在浩瀚的深海里。这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泛着白光，四周景象清晰可见。身边是来回穿梭的鱼群，漂浮的海带在脚下舞出独特的姿态。
　　上次的梦猛然闪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害怕地抱紧了原本就抱住的手。
　　等等，手？
　　我猛然抬头，发现黎昕正在我身旁，同样是惊讶并且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围。

　　一个声音把我唤住，我记得这个声音，却忘记在什么地方听过了，当抬头对上一个老者布满皱纹的脸后，我想起来她就是上次我梦里的那位。
　　下意识地看向老者在水中漂浮的裙子，裙子在水中上下起伏，水压使得裙子看起来就像海带一样轻飘，那里面真的没有腿，或者是鱼尾。
　　老者开口说话，我却认为她说话的对象不是我。
　　老者说：“你把我们兰缔斯毁得还不够？”
　　我向四周望望，除了老者，除了黎昕，没有其他人。
　　然后我感觉黎昕搂着我肩膀的手更紧了，黎昕说：“我爱她。”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黎昕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心里泛出丝丝甜蜜，但不安也随之涌上，黎昕认识这位老者。
　　对面的老者传来轻笑，“殿下您也这样对女王说过。”
　　我的心猛然一震，抬起头，对上了黎昕垂下的眼，熟悉又陌生。
　　“我对不起绫岚。”黎昕把头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仿佛刺到了我的心脏，我甚至怀疑先前这个“她”是不是我。
　　“住口！女王的名字不是你能叫的！！”老者激动了起来，就像她第一次看到我颈上的水滴型吊坠般。
　　“但我现在真的很爱幽郗，我相信绫岚会理解我的。”黎昕重新对上我的眼，在眼里我看到了黎昕对我纯挚的爱。只是一瞬间，我完全相信他。
　　“可笑！”老者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了身子周围水流的变化，它们迅速向我聚拢，形成的漩涡将我卷入其中，我来不及叫黎昕的名字，就失去了意识。

　　[六]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上次睡的大床上，四周的琉璃瓦闪耀到几乎刺疼了我的眼睛。
　　老者就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就像看着她许久未见的亲人般，一时让我无法质问她为什么要把我带回这里。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想法，老者伸出她的手，轻轻抚摸我的头，粗糙的皮肤让我更觉得有几分不忍。
　　老者说：“他是兰缔斯的邻国，陆地上的一个国家的王子。”
　　我知道老者口中的“他”是黎昕，但是王子这个词冠在黎昕身上却特别的怪异，虽然黎昕曾说过他的祖母是欧洲人，所以他也有少得可怜的欧洲血统外，我真的无法把王子这个词和黎昕联系起来。
　　老者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不解，像是诉说着曾经的经历又像讲述着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很久远的年代，水下王国的女王爱上了陆地上的王子，世界上最稀有的双尾人鱼爱上了人类。从未离开过兰缔斯的女王只知道我极力反对他们，却不知道原因。人鱼拥有永无止尽的寿命，人类只有短短几十年。我不希望女王在失去王子后承受更大的痛苦。

　　老者的目光看向了大门外直直的走廊。走廊黑黑的，看不清楚它是从什么地方通过来，我似乎听到了鞋子与水晶地面碰撞摩擦的声音。
　　“但王子接近女王是为另一件事。”老者说话的时候声音逐渐愤怒，“王子知道，把双尾人鱼的鱼尾烧化后得到的人鱼粉，撒在人类的身上，人类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
　　听到这里我猛然一怔，不安与害怕在我心里蔓延，我的手紧紧抓住了床单，将它们揉成不规则的形状。
　　“王子以求婚为借口，带了大量士兵来到兰缔斯宫殿，兰缔斯宫殿虽在海底，海水却被远古的结界阻隔在了宫殿之外，所以进来后会和陆地上一样。沉浸在快乐中的女王丝毫没有察觉，我也只当这是人类的习惯而没有引起注意。但是，王子带来的士兵斩下了兰缔斯所有人鱼的鱼尾。他们迫不及待地生火，想要用人鱼粉让他们永远年轻，他们不知道，普通人鱼粉对人类是致命的毒药。渐渐地士兵们倒在从远古时就没有被玷污过的大殿中，没有了鱼尾的我们只能放肆地大笑。这时候在混乱时被我关进屋子的女王出来了，她的身后是她最爱的王子，同样用不可思议甚至恐惧的眼神看着这地狱般的一切。”
　　走廊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甚至认为我看到了熟悉的轮廓。
　　“女王向我扑了过来，询问这一切，我只能摇头，这一切的错都在我，我如果不会天真地认为人类一无所知，如果能知道人类永无止尽的欲望，这一切惨案都不会发生。王子向我们道歉，说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冷笑，在场的人鱼，没有一个会相信他。但是女王相信了他。”
　　“女王固执地让王子留在了宫中，甚至带王子见了你。女王高兴地告诉王子，等你长大了继承她的位置后，她就可以和王子离开这里，隐居到终老。王子点了头。最后的事情由此而发，王子留在王宫里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要找到你。”

　　熟悉的轮廓已经清晰，我看到了我最不愿意在这里看到的人，黎昕的嘴角还是噙着淡淡的笑，弯弯的眼下是无尽的宠溺，一如他曾经对我笑过的无数次。
　　“王子他知道，什么都知道，连双尾人鱼是双生的也知道，只有得到两只双尾人鱼的人鱼粉，才能拥有永恒的生命。否则，活着的双尾人鱼会分去撒过人鱼粉的人类的寿命。”
　　“所以正如幽郗你所看到的，我在逐渐长大了。”黎昕笑着，溢出的还是我熟悉到无法忘记的微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黎昕，仿佛曾经的点点滴滴都如梦般虚幻。
　　老者没有看黎昕，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要在不多的时间里说完所有的话般急促。
　　“王子用他的剑刺穿了女王的胸口，然后抱着女王的身体，直到女王流下最后一滴眼泪，才将女王的鱼尾斩下。当王子打算对你动手时，我救下了你。王子疯了似地在后面追赶，被围上来的人鱼们阻止了行动。王子毫不犹豫地用剑刺穿了他们的腹部。跑到祭祀神殿的我使用了兰缔斯最禁忌的魔法，将你送到了未来，我以为这样，王子将不会再找到你。”
　　“所以……”老者伸手抚摸上我的颊，粗糙的手把我的脸刮得有些疼，熟悉的触感让我觉得仿佛在很早以前，也有人这样摸过我的颊，“公主你会这样怕水，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情景影响到幼小的你。双生人鱼常常能心灵互通。”
　　因此我才会无法自拔地又爱上了他。
　　老者笑了，我感觉她的笑里有诉不完的悲伤，她在用手拂我的眼角，我才发觉泪已经缓缓流下。
　　老者摇头，“也许，我们兰缔斯一族存活的时间的确太长久了……”
　　老者说着，身体在慢慢变淡，逐渐倾向于透明，我急了，向前想要扑住老者，却不料从她身体穿过，俯身在了床上。
　　我来不及拭干眼角的泪，想要再次扑上去，老者已经化为亮闪闪的光珠，再一点一点消逝，不留任何痕迹，四周只剩下灿烂了数不尽的岁月的琉璃瓦。

　　[七]

　　一只手将我拥在了怀里，另一只手像是安慰我般抚摸着我的头，我真的无法相信，如此温柔的黎昕，会是老者口中的王子，我现在仍旧固执地认为，只要黎昕否认一句，我会立即相信他。
　　但是黎昕说，“她为了送你到未来，将全族的性命作为祭品。你能看到她，只是因为她的灵魂希望能见你最后一面的愿望。她没有想到，我早一步认识了你，所以她才会想要将里带离我的身边。”
　　我挣脱开黎昕的怀抱，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黎昕却只是像在陈述一件事实，平淡到就像昨天他在问我作业完成没。
　　黎昕伸手握住了我胸前的水滴型吊坠，我看见它和上次来到这里时一样，忽明忽暗地散发着白色的光芒。
　　“这个吊坠是我们国家的订婚信物，虽然我已经忘记我的国家叫什么名字，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了。”黎昕笑了，我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自嘲。
　　“幽郗，我爱你。”他吻上我的唇，其间带着苦涩。这不是黎昕第一次吻我，我却感到如此陌生。
　　黎昕抱着我的手在轻轻颤抖，“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我其实很自私很自私，曾经面对绫岚，是自己太年轻，只是一味地追求自己想要的。后来在孤独的岁月中我独自活了不知道多久，时间长到我已经放弃了寻找双生人鱼，或许在某一天，双生人鱼出现了，我便会慢慢老去，人鱼会要回属于她的生命。”
　　我感觉有水滴落在我的脸上，抬头看到了黎昕眉宇间的无奈，我现在却无力伸手将它抚平。
　　“然而当你真正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迷茫了。曾经的欲望涌上我的心头，本以为长久的时间已经让我厌恶了活着，不再害怕死亡。但是我错了，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天长大，想像着老去，最后化为茫茫尘埃，恐惧之感还是无法消除。在我要下手时，我想到了绫岚离开我时那了然一切的笑。”
　　泪一滴一滴地滑落，落在了我的手上，我听到黎昕在说：“绫岚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但是，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黎昕的无助与忏悔使我终于鼓起勇气翻身将他抱住，让他在我的怀里哭着，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黎昕感情这样直白地流露。
　　很久后黎昕平静下来，“或许是想补偿绫岚，我没有下手，把你当作绫岚和你在一起。慢慢地，我发现你和我记忆中的绫岚完全不同，你更天真，更可爱，有着更不经世事的纯粹与善良，我无法再将你和绫岚联系在一起，我想把这些秘密一直隐瞒下去，和你一起慢慢老去，这也许会是比拥有永恒生命更加快乐的一件事。”
　　黎昕说着，说着我熟悉又陌生的他。

　　[八]

　　海底的宫殿开始摇晃，世界在坍塌，黎昕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我抱起，冲向了他来时看不到尽头的走廊。
　　走廊还是很黑，我只能听见黎昕拼命跑步的声音。
　　越过黑暗，明亮的光线让我的微微闭眼，那是另外一座金碧辉煌的神殿。
　　黎昕将我放在神殿前，手在空中划出六芒星的形状，直觉告诉我黎昕要做什么事。
　　黎昕说：“幽郗，回去后你会忘记一切，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我看到我的身体在渐渐透明和消失，黎昕的话让我肯定了他是在与我道别，他要在宫殿坍塌前送我回原来的地方，我不要就这样离开他！！
　　我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黎昕让他和我一起走，但是随便我怎么想要抓住，却总是从他的身体穿过。
　　最后身体消失的一刻，我终于无助地叫出了黎昕的名字，可就是连这声音，也被逐渐倒塌的轰鸣声淹没。

　　[九]

　　“幽郗！”是朋友在叫我，我们约好了放学后一起去新开的冰淇淋店。
　　冰淇淋店在学校不远处，清雅且独特的风格使我一直想要进去坐坐。
　　朋友拉我在靠近窗户的位置边坐下，我看着窗外肆意的绿色，才发觉春天已经到来很久了。
　　回过头来时我发现邻座的男生在冲我笑，弯弯的眉眼像极了一个曾经在我记忆深处的人，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是谁。
　　朋友也对他笑笑，甚至问男生愿不愿意坐过来。
　　男生点点头，走了过来，向我友好地伸手。
　　“你好，我叫黎昕。”

　　春季，一切事物的伊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