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后会亦有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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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在声声蛙鸣中沉沉睡去，睡眠质量出奇地高，一个梦都没有做。
我在认真考虑要不要录一段蛙鸣当作睡眠专用白噪音……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顶是晴空朗朗，身下是坚实大地。
总而言之，看起来很像在睡梦中被洗劫了！
那些林间传说里的故事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惊慌地想，莫不是遇上了传说中的仙人跳？
考虑到对方的种族天赋，这个可能性简直飙升。
我扑腾了两下翅膀，飞了起来，却看到蛙太郎蹲在旁边的树下，认认真真地削着木头。
我放下心来。
意识到我竟然因为蛙太郎没有不告而别而放心，我的心情不由得有些复杂。
我想起了我那个跟着情郎远渡太平洋、生死不知的老妈。
她临行前疼爱地用触角碰碰我的触角，语气苍茫地说：“阿翼，如果你爱上一只蝴蝶……”
我那时刚刚蜕了一次皮，还非常稚嫩，年轻，总之，还没有修炼出现在淬了毒一样的口器。
顺带一提，我小时候真的很可爱，胖乎乎的，又软又萌，还得到过白神山地最可爱宝宝的称号。
不过往事不要再提，虫生已多风雨。
我妈说：“阿翼，如果你爱上一只蝴蝶，那你就不再自由了。”
我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爱是绳子吗？会把我捆起来吗？”
我妈张口结舌了半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鳞粉诡异地变成了粉红色：“……”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咳，总之，如果你真的爱她，你就让她自由吧。”
我那时虽然嫩得能捏出汁，可是有些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早早地就探出了青青的芽。
我冷静地问：“你想甩了王叔叔？”
王叔叔，正如这个称呼揭示的那样，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老王。
他之所以以这个平凡而霸气的中华姓氏示人，原因是，他本是帝王蝶，迷路在瀑布边。忽有一日山间遇少妇，一颗纯情中年之心便这样轻易陷落。
一言以蔽之，他恋爱了。
对象是当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我妈。
我妈一辈子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爱情的滋润，她从来没有过空窗期。
她总是斜靠在宽阔肥厚的绿叶上，翘着足，表情慵懒地任由数只雄蝶围绕着她上下翻飞，有的帮她护理翅膀，有的给她的足抛光。
那个场景，别提多淫|靡了。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那只外乡蝶。
后来我每次想起我妈的蝶生，都会忍不住苦笑。
该说不愧是母子吗？我们本来充溢着轻软花粉、甜蜜露水的生命，总是会在那样一个阳光炽烈、流云奔腾的林间午后，迎来前后半生的分界点。
那只外乡蝶不需要向她献媚，不需要用触角膜拜她的尾尖。只需要一个迷人的扑闪，她就怔怔然地跟着他在花丛间起落。
——这种情况真的不是被下了降头？我忍不住发问。
我妈总是风情万种地瞪我一眼，“瞎说，那是爱，是荷尔蒙，是多巴胺。”
直到他深情地看着我妈的眼睛说：“我感到血脉里原始的召唤。”
我妈没羞没臊地张开翅膀：“来，交尾吧！”
他第一次没有回应我妈的求欢，而是严肃地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原来他的家乡在寒冷的加拿大，每年都要从加拿大跨越五大湖，跨越整个北美，飞往温暖的墨西哥山地，再长途跋涉，回到他的家。
——而他竟迷路到了日本海，这种雄蝶真的靠得住吗？！
——而且，这种闲着没事瞎折腾的种族，啧啧……
他急切地用口器吸住了我妈的口器：“我……我没想到会遇到你，亲爱的，我没想到……”
然后他热诚地说：“跟我走吧，我带你飞越太平洋。你不想去看看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吗？”
我妈冷静地推开了他：“我需要想想。”
其实我妈的血管里，流淌着的从来不是探险家的血液。
但是“想想”的结果是，她决定前往那遥远的未知之地。
临行时，她有点忧伤地看着我，语气苍茫地说：“阿翼，如果你……”
如果你爱上一只蝴蝶。
我静静地停在草叶上，看着蛙太郎全神贯注地削木头，不知不觉太阳又西移了几分。
我苦笑着想，就连妈妈也没有想到，我爱上的是一只青蛙。
蛙太郎终于感受到了我的注视，360度的大眼睛一转，就看到了背后灵一样的我。
他跟我打了个招呼：“你醒了。”
我顺势扇着翅膀飞过去，在他旁边停下。“你在做什么？”
他有点苦恼似的，喉囊一鼓一鼓。“我在给我妈做生日礼物。”
唉，妈宝。
爱上一个妈宝，又不能去论坛八一八，我心里莫名有点烦躁。
也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可以送礼物的对象。
为了驱散这种情绪，我提高了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蛙太郎看了我一眼，脸上有点诡异的羞涩。
我：“……”脸红什么。
他低声地说：“我妈的雕像。”
我低头看了看那个毛发纤毫毕现的“雕像”，又抬头看了看脸仍然红着的蛙太郎。
然后我艰难地问：“你妈是哺乳动物？”
他不觉得有什么，点点头：“嗯。”
我说：“是人？”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妈不是吗？”
我：“……”
我早就说过，我的世界线一定出了问题。
就好像一个跑得好好的程序，突然出了BUG。又好像本来正常显示的图片，莫名地变成了404 NOT FOUND。
而那个跳出来扰乱秩序的病毒，就是蛙太郎！
然而我的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脸红？”
难道是突然爱上我了，呵呵，想也知道不可能。
“哎呀……”蛙太郎本来阳光灿烂的少年脸庞上掠过一点难为情。“雕工太差了，不好意思给你看。”
“你太谦虚了，”我说，盯着那个连头发丝都根根分明的人类雕像，“真应该介绍你和阿鹿认识，也许你们平均一下，就都能获得客观的自我认知了。”
蛙太郎明显没太听明白我的意思，不过他也并不介意。
他细致地进行着最后的修正，越发显得栩栩如生。
我无聊地问：“所以，你是抱养的？”其实我想说宠物，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蛙太郎震惊地“呱”了一下，可见受惊不小。“何……何出此言？”
我看着那个长发披肩的人类女孩，都快被磨得没脾气了。我说：“不然呢？难道还是亲生的。”
哺乳动物生出两栖类，噗哧，怕不是下一刻蜻蜓能和蟾蜍杂交出小麦。
蛙太郎整个身体转向我，格外认真地盯着我。
那双因为认真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让我的心没着没落地一跳。
他举起了手中的雕像，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难道不像吗？”
我：“……”
我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盛夏的白神山地，丛林掩映，鲜花馥郁，我倒是知道几个颇为高雅的地点，或可一尽地主之谊。
至于以后的事情么，自有以后的我来发愁。
可是我没想到，这个“以后”，来得这么快。
蛙太郎吹了吹雕像上的木屑，小心地解下身上裹的那块破布，细细地卷了起来，放进包里。
然后他背起了包，原地跳了两下。
我也扑腾着翅膀飞起来，正在想下一站带他去哪里，却听蛙太郎阳光灿烂地笑着说：“阿翼，我要回家了。”
我：“……”
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
我沉默地看着他。
你不是要环游世界吗？你不是……你不是邀请了我加入你的旅途吗？
骗子。
这一刻，我想到了我妈临行的那一天。
那个老王，意气风发、春情荡漾地扇着他那成蝶强有力的翅膀，仿佛一个胜利者，飞在我妈的身旁。
他也的确是胜利者，而我落败。
在爱情与血脉的交战中，我惨痛落败。
我看着妈妈柔情流转的目光，忍住了那句暗藏恶意的话。
如果你将来后悔了，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后悔，我只知道，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恶狠狠地用尾巴捣了一下蛙太郎的脑壳，——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说：“你的梦想呢？你不环游世界了？给你妈送生日礼物就不能发快递吗？”
蛙太郎眨了眨眼睛，然后十分诚实地说：“我没吃的了，我得回去拿我妈给我打包的便当。”
我气得口不择言：“你没断奶吗？”
蛙太郎竟然十分科学地回答我说：“我不是哺乳动物啊。”
我：“……”
他想了一下，如梦初醒地从身后摸出一张明信片，然后随手折了一根草茎，用滴下来的汁液刷刷写了一行字。
“这是我家地址，欢迎你来找我玩。”
我气鼓鼓的，如果我有喉囊，一定比蛙太郎还像青蛙。
我不接。
他就像初见时毫不在意地放下金平糖那样，在我身边放下了写着地址的明信片，然后背上了那个有他整个蛙大的荷叶形草帽。
他说：“再见阿翼，后会有期。”
然后十分潇洒地转过身，背对着我挥了挥他的前肢，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间。
——耍什么帅？
我憋着眼泪，恨恨地踩了一脚地上的明信片。
我才不会去找你，凭什么？
这时微风捎来天气预报的消息，局部地区有雨。我慌忙捡起明信片，一路忽忽闪闪地飞回了我的家。
而我竟然忘了——
阿鹿生死不知地倒在我的门前，头上顶着一块铁灰色的乌云。
而我这时躲闪也来不及，因为拖着一张比我本蝶还大的大卡片。
只见那只锹虫安了监控一样弹起来，冲着我的方向嚎起了丧：
“再见了，亲爱的，我就要回去了～”
“风声撼动我心，不禁掉下眼泪哭泣——”
我好后悔！
蛙太郎，你回来，我跟你一起走还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后会亦有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