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未来尚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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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之前先得收拾行李，这是个常识。
我翻了一下我带过来的包袱，突然发现了一件……东西。
我带给蛙太郎的做客礼物，本来早就应该给他了，可是一连串杂七杂八的事故冲刷之下，我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咳咳。”我使用了一种比较文学化的引起注意力的方式。
蛙太郎正在那里有条不紊地打包行李，我说真的，他整理东西的画面与其说是赏心悦目，倒不如说是叹为观止。
集高效、优雅与精确为一体，他为什么不开直播？
蛙太郎声囊鼓了一下，表示“嗯？”。
我拿出那件东西，用一种做工作汇报的语气，郑重其事地说：“这是礼物，请收下。”
这时蛙太郎才转过来，惊讶和莫名的情绪比例为九比一。他迷茫地说：“呱……怎么……”
然后他强壮有力的后肢蹬了几下就蹦了过来，修长的趾骨让蝶想入非非——停下。
“我真的太开心了阿翼，能现在拆开看看吗？”蛙太郎指着小小的手绢包问。
我矜持地点点头，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深沉的眸中宠溺之色一闪而过——
停！下！！
阿翼，你到底怎么了？你还是白神山地一眼看穿时代症结的犀利评论家吗？！你简直像个末流的言情小说写手一样！是什么使你堕落！
我心中理性的那部分就像一个在大火上烧了五分钟的平底锅，翻来覆去地炕着我的自尊与自傲。
正当我沉溺于理智与情感的漩涡时，蛙太郎已经快快乐乐地打开了我的小包。
“呃。”他说。
呃。
呃？！
这什么反应。我不可置信又看起来八风不动地问：“你不认为这是个令蛙感到惊喜的礼物？”
蛙太郎看起来正在从海量的数据库里挑选合适的词汇：“我很惊喜！只是我从来没收到过这样……富有情感联结与个人历史构建意义的礼物，这背后的创造性和……”
我早说过我们天生一对。
我满意地笑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的蝶蜕，你看，还保持着我作为幼虫时的鲜艳色泽。”
蛙太郎也笑了，不知何故裂开的嘴巴弧度有点奇怪。
总之蛙太郎决定珍藏我送给他的礼物，他掀开帘子，走进储藏室里，颇为骄傲地摊开掌，对我说：“我的收藏。从各地带回来的特产，很棒对不对？”
我：“……”
我想了想要不要告诉他旅游纪念品的设计是一件多么套路而暗藏消费主义恶意的事情，不过他的眼睛太亮，我还是决定不要扫兴。
我说：“嗯……嗯嗯。”
他决定把我的礼物、我生命的一部分，放在最高的地方。
“阿翼最高。”蛙太郎眨了下眼，有一种少年蛙独有的狡猾与天真。
我一眼看到最上面架子上放着的簿册，其实之前也见过，但是那时候蛙太郎不在家，所以即使我很好奇也没有拿下来看。
“那是什么？”
蛙太郎艰难地仰着脖子看了看：“啊，相册吧。你想看吗？”
那当然。
于是我就看着蛙太郎艰难地把梯子搬了进来，艰难地蹦了上去——
他蹦到最后一级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明明是有翅膀的……
真的很奇怪，在蛙太郎面前，我就连本能都会忘记。
真的很奇怪。
我们一起到楼上去，肩并翅膀地翻看相册。
说是相册，其实就是明信片集。
我酸溜溜地说：“那个人类还挺用心的嘛，贴得倒是横平竖直的。”不过十分杂乱无章，如果是我，我就会按主题、地点、出镜生物各种维度来分类。
蛙太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以为然的样子。“你太高估她的整理能力啦……”他说。
蛙太郎是真的去过很多地方。传说中的仙人发现的古老泉眼，在大火余烬上重建的名古屋城，鹿儿岛活了几千年的神木……
我盯着那座黑白交间的灯塔，心里有种奇怪的暗涌：“我想去这里。”
蛙太郎看了一下：“入道崎灯塔。”然后他笑着说：“好啊，我们第一站就去这里吧。那里有最美的日落，阿翼你一定喜欢。”
不。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黄昏，也不喜欢日落。
与日出时不同，日落的天空像是濒死的时刻，毫无希望，沉沉暗夜在前方露出獠牙。
晚霞一点都不温柔，晚霞是伤疤里流出狰狞的血。
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那个灯塔而已。
蛙太郎看我半天没说话，大而明亮的眼睛看向我：“还看吗？”
看啊，为什么不看。
我正准备回答他，可是就在那一瞬间，蛙太郎突然消失了。
蛙太郎……消失了。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世界就像播放到一半突然黑屏的悲情电影，一切暗下来的时候，我连一颗眼泪都没能完整地流出来。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戏剧化的异常，没有呼啸的狂风和躲在暗处的怪笑。
只是……消失了而已。
那么轻易，轻易到我甚至做不出震惊的表情。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相册。
我……我真的遇见过蛙太郎，对吧？我真的遇见过他，蛙太郎背着鼓鼓的包裹，荷叶边的帽檐下露出严肃的、鼓鼓的脸。
这一切不是我的幻想，真的不是，你看有相册，这是证据——
就在这一刻，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诡异预感敲中了我，我惊惶地扑上去，想要用翅膀盖住明信片。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热气腾腾的泉眼，海风吹过的海面，路过的城市与沙滩，在我眼前一张张一幅幅地化作了空白。
不要。
我绝望地看着第一页第一张那再熟悉不过的画面，那是我遍布山毛榉的故乡青森县，奥入濑溪流奔腾不息，蛙太郎蹲在满布苔藓的苔桥上，沉默地看着飘满晨雾的林间。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明信片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转为了空白。
我……
我真的遇见过蛙太郎吗？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蒲团上。我如何证明这一切不是我的想象，如何证明这一切真实存在，当除了我的记忆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佐证的时候？
——蒲团？
我的大脑咔咔地转动了起来。
这时候我才分出一点点精力观察我周围的环境。
不怪我没有立刻注意到，实在是因为，虽然室内设计的细节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是从设计风格上来讲完全同出一脉。
……熊大憨二号？
我慢慢地，慢慢地合上了相册。
然后我静静地，静静地等了五分钟，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现在，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这个房间里应该只有我一只蝶。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窗框不再是蛙太郎自己削的木条，而变成了非常精致的雕花木窗。
这一刻，我无比确定，这个地方绝对不是我的家。我们的家。
我低下头，盯着桌子上突然出现的笔架和纸镇。
这不是蛙太郎的生活方式，不管是玉石的笔架还是陶瓷的卷轴缸，都有一种更加沉稳成熟的感觉，总之，不是我认识的蛙太郎会摆在书桌上的东西。
事实上，这些东西出现在原本朴拙的小木桌上，有一种画风杂糅的感觉。
对，这里很奇怪，这里很陌生——
但是我一点忐忑不安的感觉都没有，我心如止水。
蛙太郎好像把我的情绪开关装进他的包裹里一起带走了。
我平静地转回头，从二楼往下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完全陌生的室内空间。
但是那又怎么样。
我飞了下来，没有心情去跟我记忆中的东西一一比对，研究了一下陌生的门闩，就关门离开了这里。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未来尚未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