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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赎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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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烬剧烈的咳嗽起来，口中鲜血不断往外涌，咳完后气若游丝道:“我确实对你不起，我可以以死谢罪，但我从不后悔……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
最后这一句话是对着华尽说的，如此华尽若再不明白他的心思，就算他不被清瞳杀死，大概也会不甘心吧。
清瞳怒极反笑，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他道:“你不后悔？你的不后悔凭什么要我们付出代价！你凭什么！！”
天烬虚弱的笑，断断续续的低声道：“凭什么……因为……我真的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啊。”
清瞳捂着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中静静地淌出，几乎喘不过气来，不断重复道:“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枉顾别人，只顾你自己！！你知不知道别人也会痛苦，也会绝望，你知不知道啊？”
一直沉默的深月眼底深处是深沉而隐忍的痛楚，捡起九岳塞到清瞳手里，他说:“对不起，是我太无能，这罪孽，我来还。”
九岳早已通神性，知道清瞳不欲伤害深月，不住往后退让，意图避开他的要害。
但深月握着清瞳的手，坚定决绝的将九岳一寸寸刺入自己胸膛，鲜血争先恐后奔涌出来，顷刻间染红了他胸前大片衣襟。
“你做什么！！”清瞳颤抖着手，惊恐的看着深月，他慌乱的挣脱自己的手，惶恐的手脚并用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深月动作凝窒的向清瞳靠近了一些，素白的脸上有一抹苦笑，他问：“我怕你恨我……可是你该是恨我的……”
清瞳脸上血色全无，心口有些痛，不，是钻心的痛，几乎令他窒息。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仅仅只是须臾，深月口中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清瞳再顾不得其他，慌忙扶住深月，怒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就真那么想死？天烬他值得你这么用性命维护么？”
深月摇摇头，“不是他。”
不是他啊。
让深月再这么流血下去，不用清瞳再补刀，他自已就能血尽而亡，清瞳几乎被气得发疯，但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先把深月带走疗伤，至于报仇之事，只能等日后再说了。
清瞳恶狠狠的瞪了天烬一眼，咬牙切齿道:“今日便先放过你！”
说完扶着深月化作一道流光离开穷奇宫。
两人离开后天烬仰头虚弱的讥笑道：“华尽，你不是一直觉得……我这个弟弟是你的耻辱，对你心思龌龊……合该千刀万剐吗……这么费心费力的救我做什么？怎么……舍不得我了？心口不一，你怎么就那么贱呢？”
华尽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一边给他止血，一边眉头微蹙道：“你欠下的孽债，我都帮你还，我会保护你，但你以后，都要听我的话，你要乖一些。”
天烬哼了一身，闭眼不理人。
清瞳把人带回遥山，一进山门便有众多师兄弟围上来，接着便是一阵担忧焦急的询问。
清瞳随便敷衍了几句，恰巧颂酒在遥山，看出他没心思应付众人，便帮他遮掩了几句。
待众人离开后，颂酒帮他把人扶进去，看着清瞳收拾了深月的伤口，又渡了些灵力后，十分自觉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清瞳对面，说：“凌衣君这伤口分明是九岳所伤，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清瞳眼帘低垂，看不出何种情绪，过了许久他才道：“他阻止我杀天烬，我有些……恨他。”
颂酒不清楚个中曲折，但能想象到必定是一场大戏，不由得嘴角抽搐，“然后你就捅他一剑？还偏偏挑这么个危险的位置？你真想他死啊，他要真死了到时候啊有得你哭的，你说你们，你们怎么就那么作呢？”
清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没必要了，便闭了嘴。
见颂酒双眼一动不动疑惑的看着自己，等着下文的样子，复又缓缓开口:“如果我不这样做，我该如何面对云歌和苏洺他们，我做不到明明知道一切罪孽的罪魁祸首是谁，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若受害的仅仅是我，那我什么都不在乎，可受尽苦楚的还有他人，我难道不该给他们报仇吗？”
颂酒吃惊的张大了嘴，半响后喃喃道：“我的妈耶，我究竟错过了什么？”
清瞳想起颂酒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庆幸，要不然还要他为自己担心，实在犯不着，便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颂酒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大清楚你究竟知道了什么，我只问你，你是否真的明白宋云歌和苏洺他们希望你过怎样的生活，若要报仇，你是否真的能对凌衣君下手？”
清瞳深深垂首，声音压抑而痛苦：“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愧对我的朋友，可是……我也不想伤害深月，我该怎么做？我就是一个懦夫，我真的是……太失败了。”
颂酒刚要宽慰他两句，只见清瞳忽的起身，对他道：“你帮我照看深月，我走了。”
颂酒忙道：“你要去哪里？凌衣君还昏迷不醒，你怎么放心这个时候抛下她？你舍得啊？”
清瞳身子僵了僵，道：“我……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我想先一个人，我一个人静静。”
“诶？诶？等一下。”颂酒跟在清瞳后面追了几步，见他走的实在太快，所以也就不追了。
颂酒转身踱步回到床前，目光在深月脸上转了几圈，悠悠道:“凌衣君，人都走了，该醒了吧。”
深月缓缓睁开眼，清冷明澈的眼眸沉沉如水，他说：“他……”
颂酒道:“他走了，你要再不追，可就走远了。”
深月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低声道：“我没资格了。”
颂酒急得眉毛都要着火了，道：“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天烬怎么招惹他了？他要杀天烬你拦着做什么？”
深月淡淡道：“师父回来了。”
颂酒平淡的“哦”了一声，随后“啊”的一声把调子扬了上去，整个人惊得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天烬他，为复活师父，夺了清瞳的身体，让宋云歌他们受尽折磨，清瞳想要报仇，这没什么不对。”
深月痛苦的闭眼。
颂酒知道了事情原委，一时也觉得犯难，华尽对天烬以命相护，清瞳素来心善，如果他真的因为冲动杀了华尽，以后一定会后悔死的。
他瞬间深月拦着清瞳的用意，清瞳可以恨他，可是他不能以后一辈子活在杀死华尽的愧疚和自责里，若果注定要有人来承担他的恨与怒，那个人只能是深月。
颂酒叹息：“哎，这都关你什么事啊，你这也太冤了，又要护着师父，又要安抚清瞳，结果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就没见过你这么倒霉的神仙。”
深月沉默了许久，久到颂酒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才听他哑声道：“如果他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明明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颂酒却觉得光是听这话就感觉到一种无边的害怕和绝望。
颂酒叹了口气，心道：“这都是这什么破事啊，就不能安生两天了？真是太难为这两人了。”想到此不由得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清瞳一路漫无目的，最终走到了冥界，他爬上冥界血海边上的塔楼，楼顶狂风呼啸，祭阴幡在塔尖之上飒飒飞舞。
混合着浓烈血腥味的冷风迎面扑来，清瞳恍惚想起，当年他拼着自己半残的修为在此处燃起三千红莲，帮助过颂酒杀灭了万千妖魔。
其实他知道，颂酒当时取祭阴幡也是为了找他，就像他知道，苏洺宋云歌他们当初帮他是心甘情愿的，并非想要什么，就算他不为他们讨回公道，他们也不会怪他。
可是，他怎么做得到就这么心安理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清瞳头疼的揉揉额角，心底里响起另一个声音，
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不能把一切都推到天烬身上，说到底苏洺他们经受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绝大部分是因为他本人。
他没有办法杀掉华尽，因为他无法面对深月，他也没有办法对一切视而不见，因为他会无法面对宋云歌他们。
那如果他去改变这已经造成了的糟糕的结果呢？他会不会就不用这么进退两难呢？
应该会的吧。
清瞳飞身下塔，落在血海翻腾汹涌的血滔之上。
他脚尖触到血水的那一刹那，水面立刻绽放出一朵如火焰燃烧的红莲。
红莲朵朵盛开，不断蔓延，整个血海顷刻间绽满红莲，整个苍穹被映衬的红光万丈。
红莲所过之处，万魔哀嚎，嘶鸣震天，血海掀起滔天巨浪，雷霆万钧之势压向清瞳。
清瞳立于红莲之上，呼啸腥风吹得他衣袍猎猎飞扬，他纹丝不动，冷眼看着周围不断逼近的阿修罗王，手中九岳兴奋的嗡嗡嘶鸣，灼灼血光耀眼夺目。
为首的阿修罗王满面怒容：“又是你！神君清瞳，此番你又是何故要清空血海？！”
清瞳道：“为一故人。”
阿修罗王冷厉道:“血海乃阿修罗族磨砺之域，你几次三番清空血海，当真欺我阿修罗族无人！”
清瞳:“阿修罗族最非凡的皇子墨城早已离开，你族本就无人。”
阿修罗王一噎，顿时雷霆震怒:“神君狂妄，今日就且看你是命丧此处还是再次清空血海！”
清瞳眼中燃起灼灼的亮光，他左手轻轻拂过九岳剑身，唇间弯起一个邪气而漂亮的笑容，道：“那你就好好看着。”
作为唯一一个见过两次红莲业火焚尽三千里血海，九万恶灵的人，颂酒不得不叹息，清瞳真是太血腥，太暴力，太反面教材了。
看把血海边上那些鬼魂鬼差给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直几乎魂飞魄散的样子，忒造孽了！
再说这个清瞳蠢货还要不要命啊？他才和天烬打了一架，都还没休息过就来清空血海，他那个凡人的壳子究竟还能撑几时啊？真是让人又气又急！
那天颂酒来的时候清瞳和阿修罗王已经打得差不多了，他看到阿修罗王脑袋就跟个苹果一样，从他的脖子上圆溜溜的滚下来，落入血海的一瞬间，整个脑袋一刹那燃起熊熊烈火，片刻间，整个头颅化为飞灰。只留下阿修罗王的凄厉惨绝的叫声在血海上空久久回荡。
其余阿修罗以及恶魔都不是清瞳的对手，光是无边无际的红莲业火就足以令他们元气大伤。
当血海中最后一个生灵出现在清瞳面前时，他的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得通红，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整个人十分狼狈，但那双眼睛却灼灼明亮，他说：“褚夜，好久不见。”
褚夜神情平淡，却实实在在有些惊诧:“原来是你，你为何在这里？”
清瞳:“我来为你证道。”
褚夜看着自己脚边的红莲，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我自己清空的血海，是没用的。”
清瞳摇头，道：“相信我，你已经有神格了。”
褚夜打量了他半响，道：“你为何要帮我，我记得之前你一直认为我是坏人。”
清瞳道：“现在我也没认为你是好人，我帮你是因为想要赎罪罢了。”
褚夜:“谁的罪？”
清瞳低垂眼帘，道：“这个你不必知道。你只需你记住，我帮你证道，是希望你能在云歌回来后，对他好一点。”
褚夜双目紧紧的盯着清瞳，目光幽深晦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不用你说，我自会对他千百般的好。”
血海的天空不知何时满布祥云，五彩的霞光从苍穹之顶撒下来，将褚夜整个人笼罩在温柔祥和的光晕中。
他脚底凝聚起一朵巨大的祥云，将他托离血水。九只七彩鸟围绕着他飞舞，梵音袅绕，确实是羽化而登仙了。
方登白玉京的仙要去天庭报到，清瞳便没有跟去。
送走褚夜后，清瞳踩着血水上岸，颂酒一把拉住他，揪着他的领子咆哮道：“你这是做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这身体是个凡人的壳子，即便你神魂再强大，也不能随便乱用神力，你这个身体是会崩溃的！且说你是不是忘了你才和天烬火拼了一架，你的身体折腾不起！你明不明白啊！你还要不要命啊！而且你为什么要帮褚夜，那是他的道，你证有什么用？就算他现在登仙了，他以后也会还有一劫的，你这么不要命的帮他做什么？你这个猪，怎么只会让人担心？！”
清瞳也不挣扎，不过面上却露出了调皮的笑:“因为我看到你在啊。”
颂酒一怔，然后眼眶隐隐泛红，他松开了他的衣领，恶声恶气哼道：“也不知道深月哪只眼瞎了，竟然看上了你这么个缺心眼儿的家伙。”
听到深月二字，清瞳的心沉重起来，微微叹了口气。
再等等，不需要等太久，等他把所有事都做完了，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没有后顾之忧的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