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迎雨停》鹿翘

3、雁（三）

　　早知道把相机带上了，还可以记载这份美妙，但实时画面无法预料，只能被迫刻录在眼睛里，陈雁茵顿觉有点可惜的无趣。

　　她原地站着刷了会儿手机，回了几则无关紧要的讯息，还没瞧见林已垚出来，闲得无聊又沿着绿化带踱步。
　　心里默念“12345…”数了数这些植株里到底有多少根长势歪七八扭的草，甚至还有一颗不同凡响昂着身躯冒出头的蒲公英被她鬼鬼祟祟盯了数十秒后难耐手痒果断摘下，随即展开血盆大口“呼啦”一吹便飘散空中，好不惬意。

　　有个小孩被家长牵引着经过此处看到这一幕，立马瞪大眼睛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一眨一眨亮晶晶。
　　伸出手试图抓住一两片飞絮，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只能捞得着面前流动着的空气，看那样子是恨不得自己能够立马一跃三尺高将那些正在遨游天际的子孙后代拿下，还带着点不满的哭腔向一旁的大人喊道：飞、飞了，我要……

　　给陈雁茵尴尬的，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此收手戴上墨镜，恢复了假模假样的高冷逼格范儿。

　　等得校门口车水马龙几乎散尽，林已垚这小祖宗才挥舞着迷你小翅膀姗姗来临。
　　还挺巧，正是由先前自己关注到的那老师拎着…啊不，仔细一瞧是大手拉小手领着，而她在后边磨磨蹭蹭地向外挪动着小碎步。

　　走到校门口，小孩儿始终耷拉着脑袋，也没个其他同龄儿童盼望家长的那股活泼劲儿。
　　别个小孩还会闹呢，看得陈雁茵心里跟蚂蚁爬似的有点不得劲，她大踏步走上前去，迫切地想要安抚对方，伸出手摸了摸这小蘑菇头…背后书包上扑腾着的两片大蛾子。

　　呃，这该死的手欠。
　　陈雁茵：囧。

　　一旁的老师打量着她的举动，眸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惊讶，带着点疑惑的神情问道：“您是林已垚的家长？”
　　“谢老师！这是我小姑！”林已垚抬头，在一旁兴奋地嚷嚷。
　　“不好意思，之前没见您接过孩子。”这位小谢老师说着，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以及一排明亮的烤瓷牙。

　　牙口还挺好，上镜也不恼。
　　陈雁茵瞧见对方的标准露齿笑，又犯了职业病，在心里暗戳戳地胡思乱想。

　　先前刚领会那一出温柔的哄孩子技能，这下又近距离感受对方美颜以及亲切笑脸，陈雁茵对这位谢老师的好感增加了不止一点儿，解释时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轻：孩子奶奶住院了，这段时间都由她来接人。

　　“我知道了。”谢老师点点头，温声细语道：“关于班里学生的接送情况，我们这些老师都挺清楚。”
　　“像今天这种陌生家属来接人也是经常会有的事情，但出于为孩子的安全考虑，我希望你们做家长的，可以提前通过班级群或电话联系我们，及时将情况说明下。”
　　“在这个问题上谨慎点，也好让大家都安心一些。”

　　陈雁茵顿时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考虑不周真的挺抱歉，那我得给谢老师你留个联系方式，小垚要真有什么事儿，现阶段也只能把我呼来学校了。”

　　谢老师应了声“行”。
　　于是俩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加了微信。

　　之后的几天，陈雁茵照常规规矩矩接送林已垚，陪她放学后在家看电视、玩游戏，盼望着暑假晚一点来临。
　　有时在校门口遇到小谢老师，不免客套地寒暄一番。

　　没在家歇几天，她就收到了进组通知。
　　原本还怕时间上来不及，陈雁茵得了信儿，就赶紧抽空去了趟城西的时光画廊看画展——海归画家Tess.C的作品在国内首秀。

　　会展厅里，陈雁茵恰巧就碰见了这位小谢老师。
　　对方也很快认出了她，两人礼貌地相视一笑。

　　顺道一起边走边聊，谈对某幅作品的看法，聊构图技巧与色彩协调。

　　陈雁茵注视着她，不知怎么的，注意点就偏了。
　　观察到她柔软嘴唇上涂了自己喜欢的裸色唇釉，留意到她陷入思索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这种感觉真的挺奇妙。
　　周遭人群里，唯独眼中只有对方。
　　感觉她浑身上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完了，陈雁茵当时就在想。
　　想看她笑，也想和她睡觉。

　　我真的太特么禽兽了。

　　这个人，性格好，兴趣还和我合得来。
　　要不…追追看吧？

　　但在那之前得先摸清人家性取向啊。
　　直掰弯这种缺德事儿我可不干。

　　幼儿园放学接孩子时就正好顺路捎对方回家，三番五次下来，关系倒也谈得上挺熟络了。

　　不过还远远不够。
　　陈雁茵瞥了眼后视镜，一再告诫自己别心急。

　　“雨婷有什么推荐的地儿吗？”陈雁茵缓缓开口道，“这一片儿的饭馆我还真不太熟。”

　　谢雨婷正编辑着“不回家在外边吃晚饭”的微信消息，头也没抬就回：“刚才小垚不是说要吃烤鱼么？那就去食林路那家滋味鱼，店里的面食也味道不错，和卖茉莉饼的甜品店离得也挺近，正好顺路可以买点东西。”

　　陈雁茵应了声“行”，立马开导航直奔那家店。
　　她瞟了一眼手机界面的具体地点，发现那家店是在商场里边。

　　众所周知，京市中心城区通勤路段的拥堵状况只分为较堵、略堵、很堵，而这一段路程居然还算顺利。

　　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谢雨婷揉了揉眼睛，林已垚在路上没怎么说话，她刚才这一路把握了断断续续的片刻时间休憩。

　　到了吃饭的地儿，门口居然排起了座椅长队。
　　陈雁茵顿觉头痛，但一低头又瞧见林已垚眨巴着无知的大萌眼睛，她只好收敛起自己郁闷的情绪，牵着小孩儿去前台领取爱的号码牌。

　　“您好，是吃饭吗？您几位？”服务员看见有人走过来，热情地冲她们打招呼。

　　陈雁茵点了点头，正准备问她拿个号，就听见谢雨婷在一旁泰然自若地同那妹子搭话：“您好，我先前在你们店的小程序上预约了位置。”

　　谢雨婷将手机递了过去。
　　很快，对方确认信息后示意她们可以进去落座。

　　陈雁茵默默任由服务员带路，这顺利得简直出乎意料，她简直就要流露出崇拜的眼神了，“雨婷，和你搭伴儿出去玩是不是可以躺平？”

　　没有人不喜欢高效率。
　　除非拖延的不是自己。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堵车的路段、不排队的餐位，舒适的由来都是源于对方预先安排好了这一切。
　　谢谢，有暗爽到。

　　她不动声色地夸了谢雨婷一番，其实带着点社交礼仪里习惯性随口胡诌的客气。
　　却没想到谢雨婷半点也没含蓄，煞有其事地回道：“对啊，你要去哪儿玩？”

　　这番对话让林已垚有些不明所以，不是吃饭吗怎么聊到出去玩啦？而且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但这不影响她知道自己不用排队太久就能吃上饭，并且小孩的天性让她精确地捕捉到了“玩”这个字眼。
　　她抬头看见谢老师此刻认真的神情，对方上课时也是这样，在课堂上有时会考察大家随机应变的反应能力，抛出一个问题等着小朋友们积极响应。
　　不知道这俩人是在打什么太极，但林已垚很喜欢大家这样在一起的氛围，她迫切地想要把这件事情落实下来。
　　于是她机灵地抛出了答案：“我也想去！”

　　陈雁茵：“……”
　　你去什么去？
　　你知道去哪儿吗你就应？！

　　她顿觉无语，想要解释一番，但瞧见林已垚期待的目光，倒是显得自己不答应就跟虐待儿童似的。
　　儿童？她此刻不就是在剥削儿童的剩余价值促成自己的个人利益？
　　她灵光一闪发现打着周末陪小孩玩这种借口简直就是趁机再度约会的绝妙主意，火速提议这周末开车前往临市的某家热门沙滩海洋馆，得到了谢雨婷的点头同意。

　　同时获得林已垚小朋友对于沙滩幻想的肯定之后，于是这件事情就敲下了定音。

　　店内落座，是扫码点餐，谢雨婷把手机递给林已垚阅览电子菜单。
　　小孩不怎么识字，看图片就行。

　　“你吃什么口味？”
　　“我都可以。”
　　“小垚呢？”
　　“垚儿不爱吃辣。”
　　“还有想吃的吗？”
　　“林小垚，你谢老师问你话呢？”

　　“我想吃这个。”林已垚指着图片，陈雁茵闻言便顺手加入购物车。电子菜单是共享状态，双方都能看见，此时下方显示着红色的“＋1”，点开详情是一道撒上些许肉末的鲜滑蛋羹。

　　就在此刻，谢雨婷漫不经心地滑动着手机页面，抛出一句“家庭套餐不错”。

　　闻言，陈雁茵目光微滞，“那就来一份这个。”
　　她感觉心口有些发痒，饮鸩止渴般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

　　菜很快就到。
　　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谢雨婷拿公筷挑了块鱼肉，拨弄了几下，确认没有尖刺之后，夹给了林已垚。

　　“谢谢。”林已垚看着自己碗里的雪白肉片，咬了一口。
　　——是好吃的。

　　她眨巴着眼睛道，“谢老师，我好喜欢您呀。”
　　又咬了一口：“我小姑也是！”

　　莫名被cue的陈雁茵：…？
　　吃就吃，提我干嘛？
　　何况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她有些恍惚，又忍不住思维发散。
　　这特么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这家伙什么时候偷偷变成思想西化的女儿了啊？

　　陈雁茵惊得面都忘了咽，“我——”
　　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要跃出喉咙了。

　　谁也不想自己小心翼翼维护的隐晦暗恋却在这种场合下猝不及防摊开来任人拿捏。
　　她想为自己辩解，但事发突然，恋爱脑似乎有些短路，脑细胞仿佛“吱”地一下燃烧起来了，烟花炸开般噼里啪啦闪烁着，在头骨里火星四射。

　　她还在酝酿着措辞，愣神得太明显。
　　从谢雨婷的视角看，简直就是一只呆滞的树袋熊表情包，妙趣横生。

　　话还没想好怎么说，林已垚又是一句“奶奶、爸爸也是！”

　　谢雨婷：“…哈？”

　　……谁懂？
　　原来只是童言无忌。
　　我却多心猜疑。
　　手忙脚乱。
　　一惊一乍。

　　真的很丢脸。

　　陈雁茵连忙做贼心虚地“嗯”了声。
　　“雨婷性格好，又讨小孩欢喜，肯定业务能力也不差劲，我们做家长的，自然对这类老师放心。”她还不忘补充般强调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雨婷也只是笑。“橙汁不错？要尝尝么？”

　　总觉得对方的微表情不太对劲，看着陈雁茵心里忍不住发毛。
　　我这话挺周到啊，没什么问题吧？

　　她将那点怪异的情绪甩出脑后，接过饮料，轻轻道了声谢谢。
　　又给自己碗里添了几筷子吃食，默默品尝着鲜滑的肉糜。

　　刚才点单时，套餐里可以选口味，有好几种。
　　最后敲定的是糖醋鱼。

　　正如此刻陈雁茵的内心。

　　又甜又涩，一戳就破。

作者有话说

　　陈怂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