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有桑野》竹里二胖

3、沧海桑田篇

　　桑野是在春天樱花还没开的时候来到小城的，而现在已经是六月，高考结束了。
　　那天在医院醒来，她先是一愣，等问了看护，才知道原来她在ICU躺了三天，就在医生断定她已经脑死亡的时候，她又有了意识，活了下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桑野一直住在医院里，做复健，接受心理指导，这期间桑铭来过一次，她没有什么话想说，他也不问她为什么那样做，只在一旁坐了一会儿，又向看护交代了几句，便准备离开了，走之前，桑野叫住他，说：“我不想去B高，出院之后送我去小城吧，奶奶应该想我了。”
　　桑铭的脚步顿了顿，好似不同意，等了半晌，“嗯。”

　　小城是桑野出生的地方，经济并不发达，但胜在山清水秀，桑野在这里无忧无虑生活到上小学的年纪，桑铭才来把她接走，现在想想，可能大城市跟她水土不服吧，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情发生，还有那么离奇的事。
　　过去的三个月里，桑野在努力学习之余不止一次在想这件事，最后她决定要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可能就是因为之前的她执念太深，无法放下对宋渔无辜致死的愧疚，所以才会一次一次去重复那样看似摆脱不了的宿命。宋渔的出现就像她人生中的一条岔路，执念让她不断踏错，所以才百般撞墙，最终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而当她真正选择放下这条岔路的时候，她的时间终于不再停摆，她才得以继续前行。
　　宋渔。
　　其实他记不记得她不重要，只要他还活着。
　　活着就足够了。
　　她还有很重要的路得走。

　　六月下旬，出成绩，这一次桑野数学考得很好，好到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想，这得是宋渔的功劳，可惜宋渔不知道。
　　七月上旬，报志愿，等消息，被录取，桑铭没有来电话，只有按时到账的生活费提醒桑野她还有个父亲，奶奶却很开心，给她做了一大桌菜。
　　九月初，桑野一个人去了政法大学，她曾经对宋渔说，她想当一名律师。

　　宋渔到状元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大学毕业后，他从“闹药”开始做起，本以为这条路会历尽坎坷，却是好运道入了代青老师的眼，被收纳进团队，悉心培养五年多，到如今他写的故事竟也颇受制片方和观众的喜爱，成了影视编剧行业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几日临近截稿，宋渔带着团队在工作室连轴转，好歹是卡着时间线交了稿，刚想休息却接到了高中前桌小胖的提醒电话，让他早早出门不要赶上晚高峰堵车，迟到总是不好的。然而等宋渔出发，路上早已堵成了一锅粥，等到了约定的地方，天已是见黑。
　　小胖早早便等在了状元楼门口，眼看宋渔来了，连忙拉他往楼上走，边走边说：“明明当年你才是班长，结果大学一毕业直接找不到人了，害我还得替你组织同学聚会，你好意思吗？”
　　“胖哥，我错了！实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混口饭吃不容易啊。”宋渔心虚，讨饶道。
　　这边俏皮话刚说完，就被带进了包厢里，五班的老同学一见是班长来了，自觉放下了手头的事，亲切问候起来。
　　宋渔一一回复，又为自己的迟到自罚三杯，一时之间包厢里好不热闹。好不容易就座，筷子还没拿起来，坐在旁边的小胖又抛了个话题。
　　“我说诸位，大家还记得那个高三上学期最后转来咱班的那个桑野吗？”
　　“记得记得，不就是那个只待了三天的小姑娘么，我当时就坐在她前边。”
　　“对，我还记得班长那会儿奉命接待，结果小姑娘一句话都没搭理过咱班长，哈哈哈哈。”
　　宋渔没出声，心里却小小反驳了一下，桑野跟他说过话，而且只跟他一个人说过。
　　“小胖，你怎么突然说起桑野来了？”有人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
　　小胖却反问道：“你们都没看前天的新闻？”
　　新闻？有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胖接着道：“这个桑野可真厉害，来咱班那会儿看着跟个自闭症患者似的，结果不声不响，用了近十年的功夫成了大律师，收集证据，直接把云深集团的大公子送进去了，还通过媒体自爆高中时期曾被以云深大公子为首的二代们猥亵，致使云深昨天股价暴跌。”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昨天微博热搜第一就是这件事，没想到这其中的风云人物还是咱们老同学。”
　　“最厉害的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说服了其他受害者一起站出来，现在上边已经有声音要求修改未成年人保护法，避免使这法律成为未成年犯罪者的保护伞了。”

　　因为交了稿，工作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宋渔坐在电脑前，打开浏览器，敲下了“桑野”二字。
　　记忆中的女生和视频中的女生渐渐重合。
　　“我曾经和许多受害者一样，想过用各种方式去逃避这件事，但他们不肯放过我，那时候我的生活充满了绝望，我成了大家眼里的疯子。”
　　“但有个人告诉我，他说我没有错，那些都不是我的错，他希望我好好活着，能有新的生活。”
　　“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能证明那些坏人曾经做过很坏的事情，他们受到的惩罚太轻了。”
　　“所以我想通了，我得活着，我要去改变，去帮那些和我一样的女孩子，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们，凭什么我们要遭受这个世界的冷眼，被人指指点点，那些施暴者却可以高枕无忧，享受这世界上的快乐，这不公平。”
　　关掉视频，宋渔就这么坐了一整夜，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桑野跟他抱怨数学好难，他说没关系，他可以帮她补习。

　　宋渔的新剧本得到了制作公司的高度认可，开始着手邀请演员，但因为题材原因，涉及一些司法和法律相关，制作公司便请了专业的律师来协助宋渔修改完善。
　　一大早宋渔就带着团队成员在工作室等律师的到来，只是对方迟迟未到，把负责联系沟通的实习小妹记得团团转。好在没过多久，大律师终于站在了宋渔面前。
　　略带休闲的西装长裤，简单的马尾，圆圆的脸。
　　桑野站在宋渔对面，微笑着伸出右手：“宋渔，我是桑野。”

　　后来的后来。
　　“你当时为什么要写那个关于未成年人校园暴力的剧本？”
　　“那时候我听小胖说你自杀了，就在寒假偷偷去了你原来的学校。”
　　“原来你这么早就喜欢我啊。”
　　“不是，送可乐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
　　“你不会是怪我那晚没跟你道别就先走了吧？！”
　　“……”
　　“宋渔你真是个小心眼！”

作者有话说

　　隔了六个月，终于把结尾写上了。其实原本的故事应该是个悲伤的结尾，但我越写越心疼桑野，现实已然如此困苦，不如就让故事美好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