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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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领了吩咐，去别院叫元春过来。黛玉只在幼时见过元春一面，虽有百般疑惑，此时也不宜开口问。
一旁邢夫人插话：“这元春也回来大半年了，来个妹妹陪陪她，指不定能开心些！”
黛玉不明就里，弄不懂这“回来”究竟是从哪里回来，又为何不开心。她瞧瞧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谈及元春都是一副黯然神色，料想元春回家，不是什么好事。只等以后再了解。
还没等来元春，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香风，紧接着就是由远及近的笑语声。黛玉忍不住抿嘴偷笑，琏二嫂子不论何时出场，都这么叫人难忘。
“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果不其然，高跟鞋的“笃笃笃”声里，走来一个身着缕金百蝶穿花纹样旗袍的窈窕美人——正是王熙凤。
凌厉的凤眼在屋里一扫，柳叶眉吊起，眼神就锁在黛玉身上，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黛玉也顺势低着头走近。凤姐一把拉住黛玉的手，那白皙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钻戒、一枚红宝石鸽子蛋。她来回细看了一番，啧啧称叹：“前些天我陪二爷去看什么西洋画展，那洋人呐画的美人，十个里头还挑不出一个有咱们家姑娘好看的！回头啊，我就拉着我这新来的妹妹啊去逛逛，保叫那些画家啊……臊死！”
一通子话下来，一屋子人都笑了。贾母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丫头怕她笑岔气，在背后顺背。
“你呀，就是这张嘴厉害！平日里没大没小惯了，刚才你妹妹还没见你呢，就忍不住笑了！”探春扑上去给黛玉介绍：“这是啊……琏二嫂子！”
这屋子里都是熟人了，黛玉怕生的毛病此刻都好多了，“前几年在家，我就听母亲说过，琏二哥娶了一位又能干又漂亮的嫂子，可惜我住得远，都没见过。”
王熙凤本来见这女孩一副不胜怯弱的模样，只道八成又是和迎春一个性格，没想到说话伶俐，登时有了好感，“姑妈谬赞了……唉……遗憾的是我，没常走动，去见姑妈一面……”说着，眼里就起了一层水光。
贾母撑着扶手，重重叹了口气，“我刚好，别说了！”
凤姐抽出帕子抹抹泪，把黛玉送回贾母身边，嗔道：“老祖宗难过，我心里也难过啊……不说这些了。”
众人的注意都集中在贾母、凤姐和黛玉这里，元春不声不响进来了。凤姐余光瞟到了元春的影子，开口笑笑：“连元春姐姐都来啦！”
贾母这才发觉坐在角落里的元春。黛玉早就想见见这位前世皇贵妃了。样貌倒没什么变化。端庄雍容的面貌，乌发雪肤，长发规规矩矩盘在后头，头上一点珠宝饰品全无，只穿了一件藏青色的缎面旗袍，手上也没有戒指、玉镯一类，比起当年省亲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派头，现在的元春朴素过了头。
“爱瑛呢？”王夫人问，“怎么不带过来一并见客？”
元春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她发烧，闹了半宿，才睡。就不带她了。”
凤姐哎呦一声，“什么时候烧的？怎么不叫家庭医生过来，就一个电话的事！平儿，你去挂个电话请张大夫过来。”
“不了不了，喝了药已经好多了，不麻烦……”元春伸手拦住平儿。
平儿瞅瞅凤姐脸色，帮腔：“大小姐说的是哪儿的话。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应该的。孩子还小，叫大夫来看看保险！”
元春觉得在理，犹犹豫豫松了手，把鬓边垂下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点点头，柔声道：“那我替爱瑛，谢谢弟妹了。”
“客气什么！爱瑛可要快好起来，我家巧姐儿一天不见她，就爱瑛姐姐长，爱瑛姐姐短的！应付不来！”
元春笑笑，算是舒坦多了。
黛玉更是不解。其余人都无甚变化，唯独这元春变化如此之大！前世她虽然和今天一样，温柔亲和的性子，可是行为处事，大气自如，怎么如今瑟缩起来？
邢夫人冷笑道：“这孩子别是想他父亲那边了！可保不准！三天两头哭闹的。”
这话一出，别说是元春自己，就是贾母和王夫人，都面露不快。凤姐端起茶盏，撇撇嘴，心道婆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平时对二房有再多不满，也不该这时候拿着元春奚落，老太太和王夫人脸上不好看相。
好在元春还是能撑得住场面，四两拨千斤，看似轻飘地说一句：“爱瑛自愿和我一道出来，就不回去了。”
黛玉心细敏感，这一轮话旁听下来，便猜到个大概。这“爱瑛”十有八九是元春姐姐的孩子。所谓“出来”，应该就是离开夫家或是干脆就离了婚。只是为什么母亲从未对自己提过元春出嫁的消息，毕竟是贾政与王夫人长女，结婚时林家应当随一份礼的。
邢夫人自讨没趣，站起来说：“我带外甥女去我那院子里转转，见见他舅舅去。”
贾母点头，“黛玉，同你大舅母一道去吧。跟你来的人我也瞧见了，都不错！丫头婆子们齐全，我再拨一个去你那儿照料着。鹦哥！”
“唉！”贾母身后一俏丫头应了声。
“你跟着小姐，今后就改名叫紫鹃吧！”
黛玉自打记起前情往事起，就思念紫鹃，今儿个总算见到了。她着紫鹃笑道：“紫鹃姐姐……”想说句“好久不见”，没头没脑的，让人笑话。一时卡在那里，左右为难。
紫鹃觉着黛玉格外投缘，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出声解围：“小姐跟大太太去吧。回头我收拾好屋子，专等您回来。”
“嗯。”黛玉点点头，跟着邢夫人去贾赦院子里。
刚坐下，邢夫人就叫来丫鬟喊老爷。丫鬟支支吾吾半天，邢夫人见她为难，心下暗叫不好，忙起身拽起丫鬟到外间去。
“老爷到底去哪儿了？”
“老……老爷，和东府里的珍大爷、小蓉大爷……去、去……”
“唉！”邢夫人恨得牙痒痒，“同他们鬼混还能去哪儿！指不定又在胡同哪个女人……”
实在是丢脸得紧，连话都讲不完。邢夫人咬牙切齿一回，铁青着脸撩开帘子，扯谎：“你大舅舅身上不好，怕见着伤心……”
黛玉了然。她冰清玉洁的女孩家，人事不知。两百多年弹指一挥，这贾府丝毫未变，不过仍旧是个泥潭。有了前世的因果，哪个人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她当初几年下来，也全清楚了。
黛玉于是搬出那套“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去拜见二舅舅”的说辞来，匆匆别过，去了王夫人院里。
走到王夫人院门前，正巧一股凉风吹来，直刮进黛玉心里。这位“面慈心善”、整日里吃斋念佛的二舅母，最后为了儿子与表侄女的好姻缘，活生生要作践死她。饶是不愿记恨人的黛玉，也不由攥紧了拳头。
我这一世，假若再和宝玉有什么瓜葛，岂不是白来受罪看自己笑话的！
这样一想，黛玉几乎是打定主意以后避着宝玉不见了。进了屋，听王夫人看似无意地聊起自己的“孽根祸胎”。
“虽说现在社会不同了，年轻人都主张什么男女正常交往。可你这个哥哥，很有点痴性子，又是同姐妹们一起玩笑长大的。老太太疼他，由着他闹。你不要去信他！”
黛玉淡淡一笑，“舅妈的话我记在心里，您放心。”
王夫人不料这女孩如此爽利干脆，很是欣慰。黛玉刚想起身告辞去老太太院里，却被王夫人拉住。
“孩子，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嘱托你。”
“舅妈请讲。”
“是关于你元春姐姐的。”王夫人神情尴尬，“横竖你总要知道。与其从爱嚼舌根的丫头婆子们嘴里讲出来，不如，我先说了。元春是我第一个孩子，生在大年初一，就叫了这个名字。原想着她出生的时间这么巧，该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十年前，张提督在北平称帝，他家大公子看中了元春，要娶过门……我们当时也是没法子，被逼无奈，只好答应了。谁承想刚嫁过去，张提督就被打跑了。元春跟着他们东奔西跑，生了个女儿叫爱瑛。唉……提督后来被人打死了……张家就没落了……张大公子又嫌弃元春没生个儿子，成天没个好脸色。元春熬不住，几次写信给我哭诉。好在他张家失了势，我们不怕他。丢脸就丢脸吧！叫元春与他和离，带着女儿回来住。”
难怪母亲绝口不提这桩婚事，原来是被败逃的军阀公子逼着成亲的。黛玉心里有数，“元春姐姐当断则断，脱离苦海，是福气，岂有丢脸之说。姐姐面有愁容，我又闲着没事，回头多去陪陪她，我也不寂寞。”
王夫人抚着黛玉的头，赞叹：“真是有善心的孩子，那舅妈就放心了。”
晚间，用过了饭，黛玉正和三姐妹一道陪贾母说笑，外头通报：“宝二爷回来了！”
黛玉心里咯噔一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见的，终于要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