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复行行》荼荼茶晚

2、第二章

　　转眼间，八年已过，叶兮若渐渐的长大，她一直跟在潇湘身边，竟然成了潇湘的妹妹一般。

　　许是处于同情，许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姑娘，或许是觉得大家都是可怜人，馆里的姑娘们对叶兮若也很是友善。

　　而这些年，在潇湘和秦大娘的照顾下，叶兮若早已不似当初那般瘦瘦小小，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十五岁的年纪兴许还带着些孩子气，虽然不能完全看出一个人日后的模样，可是，潇湘看人是极准的，她曾说，兮若虽不是倾城之姿，却有着灵气，虽不能一眼惊艳，却是张让人无法生厌的脸，待来日脸上稚气褪去，难说不是另一番光景。

　　不过，即使可以预见叶兮若的样貌，潇湘也没有做他想，八年的时间足够潇湘了解和培养着叶兮若的性格，所以潇湘知道，叶兮若不应该在这风尘中游走，这不是她的命运。

　　潇湘身不由己，从小在青楼长大，早已逃脱不开，馆中的姑娘们身不由己，多是因为贫苦而被卖的苦命孩子，能活着时万幸，能不进青楼更是万幸，她们没有选择。虽然潇湘馆没有青楼的肮脏，但是也没有那么干净，以色侍人，为他人助兴，不过是低贱的活路。

　　何况潇湘馆来往的都是权贵，有人能一飞冲天，也有人能更加低贱，这些女子能做的不过是抓着潇湘这棵救命稻草。

　　叶兮若跟着潇湘这些年，也几乎成为了另一个潇湘，这也是潇湘教她的。
　　潇湘这个人，对害自己的人从来都是不留余地，这是她将近二十年摸爬滚打的教训，但是同样，她拥有着恻隐之心，她从不轻易与人为恶，但是别人也别想轻易动她分毫。

　　而叶兮若，更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周围的形形色色，却从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其中，她冷漠，身在世故，却从不追寻着那所谓的世故，她善良，因为她是被善良救了的孩子。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八月的雨就是这样下个不停，让你闷的喘不过气来，叶兮若趴在窗边，撑着头，看着外面的雨丝，很是无聊的样子，而屋内是正在排舞的姑娘们。

　　“兮若！把窗关上，姐姐们挂着汗呢，生病了可怎么好！”南栀端了些茶点过来，放在叶兮若面前，小声劝到。

　　叶兮若抬起裙边，半跪着将窗户关上，然后说：“南栀姐姐，你只给我送茶点，姐姐们也会生气的。”

　　“才不会呢，你什么时候见姐姐们在练舞的时候吃东西？给你送吃的还多嘴，看我不打你。”说着就要挽起袖子靠近叶兮若。

　　叶兮若赶紧求饶，笑嘻嘻的说着：“哎呀，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吗？”
　　南栀与叶兮若一般大，很小就被潇湘买了回来，有一年不小心摔下了楼梯，伤了腿，便不能再跳舞了，潇湘没有赶她走，而是让她在后院帮着秦大娘做些杂活、煮饭什么的，与叶兮若作伴。

　　虽是作伴，但是南栀从来没有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叶兮若那样的身份，即使这样她依旧很开心，因为至少可以在这潇湘馆里安稳度日，为这个，她感激潇湘一辈子。

　　拉着南栀一起坐下，叶兮若问道：“今天潇湘姐姐怎么突然就开始排舞蹈了？不是刚从周府回来吗？”

　　都城之中，歌舞坊最出名的就是潇湘馆了，皇宫王府暂且不说，那些稍有权势的大户人家在有重要客人的时候，也会来潇湘馆找潇湘负责宴会的歌舞，只不过潇湘很有分寸的将皇家和民间的歌舞区分。

　　“好像听阿七哥说，九月下旬，南滨使团前来议和，到时候，潇湘姐姐会带着姐妹们去宫中献舞。”阿七是前楼的小厮，帮着潇湘打理着前厅的一些事务，时常跟在潇湘身边，能听到不少的事情。

　　“我记得、南滨的子民好像也擅长歌舞啊……”

　　“对啊，这次对方也带了舞姬来，所以姐姐格外重视，不能丢了我们东冥大国的脸。”南栀歪着头说道：“要是我能去看看就好了……”

　　南栀腿脚不便，自然不可能跟着一起进宫，叶兮若自然明白。
　　于是说：“没事，我在家里陪着你，到时候让姐姐们说给我们听就好了。”

　　南栀只是笑笑，往年去宫中，叶兮若是没有去，但是这次听潇湘的意思，是要叶兮若一起去的。

　　而叶兮若也没有再说话，她想起了些别的事情。

　　南滨是东冥国南部的一个小国，但是仗着地势上的天险，时常骚扰东冥的边境，试图扩大疆土。

　　与南滨相交的地方是东冥的青州，青州是安王爷的封地，而安王爷还是当今圣上的庶弟。当初先皇逝世，为了不让兄弟俩争权，将皇位传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同时又分了一半的兵权给小儿子，希望他们可以共同维护这天下的安定。

　　所以，安王爷也一直备受皇帝重用，没有去封地，而是在都城建衙开府。当然，这也是皇帝为了就近监视着安王爷。

　　直到六年前，南滨与东冥的摩擦日益增多，屡屡犯境，为了边境安稳，皇帝封安王为平南将军，在青州平叛南滨的侵犯。

　　如今，南滨应该是平定了，才会有所谓的议和，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要回来了？

　　叶兮若一直记得当初的那个少年，他是宁浔，是安王爷的儿子，安王府的世子，在叶兮若来潇湘馆的第二年，宁浔也去了青州，所以，他现在是南境战场上的宁小将军。

　　八年来，叶兮若从没有忘记他，准确的说，她从没有忘记那个雪夜。

　　“铮……”琴弦断裂的声音将叶兮若从回忆中拉回，她望向屋中，大家都停下了舞步，也是疑惑的望向琴师。

　　琴师段师傅心疼的看着自己的琴，皱着眉说：“潇湘姑娘的曲子前后变化太大，我这琴怕是承受不了。”

　　叶兮若走向琴师，拿过他面前的乐谱，又试了试琴上其他的琴弦，然后说道：“曲子没问题，不如我去把之前做的那把桐木琴拿来试试，不过我觉得……段师傅，下次我再给你寻些好的琴弦来吧，这副弦你用了好几年了吧。”

　　段师傅恍然：“原来是这样，我竟忘了这琴用了这么久了。”

　　叶兮若的琴是潇湘亲自教的，要知道潇湘年轻时的琴和舞可是都城数一数二的，只是后来，就鲜少献艺了，只是会给馆里谱些曲子。

　　如今叶兮若对琴的了解并不比潇湘差，甚至连潇湘都夸赞她的领悟能力，所以叶兮若的建议，自然是没错的。

　　叶兮若笑了笑：“谁能知道我们的段师傅用一把旧琴就能弹出万千曲子，您的技艺可没人能比得了。”

　　这不是奉承，潇湘馆要做第一，用人上自然不能含糊，段师傅便是潇湘花大价钱请来的，琴艺自然没话说，不过老师傅们总是习惯用自己惯用的家伙，因为习惯了，反而不易察觉。

　　看着外面的日头渐渐西垂，带着大家排舞的小齐姑娘干脆就让大家回去休息，只留下了段师傅，等着待会叶兮若拿着琴回来再试试曲子。

　　叶兮若走下楼，去往后院的阁楼。

　　潇湘馆有前后两个部分，叶兮若现在在的地方就是主楼的三楼。三楼有两个场所，一个是单独开辟出来的大房间，用来排练和休息，也就是刚刚练舞的地方；另一个是潇湘的房间。

　　潇湘馆的楼梯都在楼内的中间位置，往下一层的二楼是若干个大小雅间，雅间背面用一条回字形走廊连接起来，既不影响客人从雅间的窗口观赏楼下的歌舞，也不会不利于走动。

　　而走廊则用楼梯通向一楼的两侧，楼梯的尽头就是一个巨大的舞台，四周用柱子搭起了一层层的轻纱，如今舞台闲置着，轻纱也被系在柱子上。而舞台周围围着十多张桌椅，夜晚这里便会坐满了人。

　　而一楼的楼梯背后各有一道小门，通向了后院。

　　后院是用西墙与东厢房、后厨一起圈成一个小院子，在西墙那开了个角门，而后厨在北面，有厨房、仓库和仆人的房间，东厢房则是馆中姑娘们的房间，而东厢与厨房的仓库相交的地方是一个二层的小阁楼，也就是叶兮若住的地方。

　　其实阁楼本来就是存放一些乐器的地方，叶兮若小时候跟着秦大娘住，后来长大了就搬到了阁楼。

　　也是因为叶兮若很喜欢这个阁楼，阁楼的屋顶可以打开，怕叶兮若摔伤，潇湘还找木匠帮她做了个小梯子放置在屋内，这样就可以方便她进出。

　　而且即使是晚上前面二楼有人走动叶兮若也不怕，因为回廊虽是在背面，但是为了后院姑娘们的安全，回廊的栏杆是两人高的镂空木板，再覆盖一层粉纱，来往的人只会觉得这里是温柔乡而不会去细究轻纱外面的后院是什么样子的。

　　阁楼空间不小，但是却放满了各种东西，除了叶兮若常用的生活用品，还有许多的乐器。叶兮若将挂在墙上的桐木琴取下，轻轻挑动着。这把琴是上个月二皇子送来的，明显是找宫人新做的，虽然没用过几次，但是质量绝对上乘。

　　将桐木琴交到段师傅手里，这也是段师傅第一次见这把琴。
　　“果然是好琴，这是宫里做的吧？我拿来用合适吗？”段师傅有些犹豫，他知道二皇子赏了些东西给潇湘馆，但是没想到叶兮若说的这把琴也是。

　　“用皇家的琴给皇家演奏，再合适不过了。再说，赏给潇湘馆的不就是让咱们拿来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