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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上元灯会(二) ...

  •   与此同时金承恩正坐在外墙上,双手撑在身侧,两只脚耷拉下来。若不是今日月光明亮,墙外灯火通明,他那黑黢黢的脸,就要隐于夜色中了。他望着满城的灯火和来来往往攒动的人头,心想果然京城好热闹啊!他能看到有人在将一把剑缓缓推进喉咙;有人在喷火;有人在用一根长棍,敲击另一根棍子,将火花打在树上,登时火树银花,好不绚丽;不远处有一盏光芒大盛的走马灯,不知道那是怎么转起来的;他看到女眷头上的首饰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但他看不到金赐在哪里。听说他和陆家的小公子结伴在灯会,他应该看到吞剑了吧?看到喷火了吧?或者他在更远处的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看不到的热闹。他想金赐这么忙着热闹,应该是不会注意今晚的月亮吧?于是他抬起头,却愣住了,此时的天上,没有月亮,更没有一颗星星。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本以为自己能看到别人不曾注意的风景,可他瞪大了眼睛还是没找到哪怕一颗星星,直到眼睛都酸了,他才低下头,却被地上光芒四盛的灯火晃了眼,当他闭起被刺痛的双眼,却笑起来,原来星星,在自己的眼中啊!
      金承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没发现不远处那一盏大型的走马灯光芒外的阴影里,正是灯会上闲逛的张虎,用阴鸷的眼神不远不近的盯着金家王府墙头上的他。
      张虎等人自从西山回来之后,分别在家中受到了各种惩罚。张虎的父亲是威远将军张成龙,早在北方铁甲军内领兵,后被调回京城,负责京畿戍卫,是一位举足轻重的实权类人物。这位将军作风强势而雷厉风行,他罚张虎跪在祠堂,直到得到金赐经过招魂后醒来消息的那一刻。张虎跪了整整一日,惩罚结束时已经站不起来了。平日里作威作福横行军中的小将军,被人抬回床上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不是金赐,而是那个黑皮的臭小子,那个下贱的奴隶。
      因此当张虎眯缝着双眼盯着那一双前后晃荡的腿,貌似出神的时间里,他制定了一个让那双腿再也晃不起来的计划。

      “嘿!那个黑小子!说你呢!”
      金承恩缓缓张开眼睛,还在适应这满城的灯火,就听见有人在脚下叫唤。
      他低下头,瞪眼睛去瞧,是个家仆打扮的大叔。
      “你叫我?”金承恩问。
      “除了你还有谁啊?”那个家仆不耐烦道,“你可是这安平王府的人?你可识得小世孙?”
      “金赐?”
      “世孙在城外和人打赌呢,说他家有个黑脸的小家仆,投壶可厉害了,别的小公子们不信,叫我来找。说的可是你呀?”
      听说金赐在外人面前夸她,金承恩不由得得意起来。自己的实力自己明白,他的游戏手段,金赐说过是比小公子们都厉害的。
      见金承恩只顾在墙头憨笑,下面那个人有些着急的说:“是你就快点跟我走!你家主子等急了要责怪的!”
      金承恩有些犹豫,可见那人催的急,一心想着金赐也盼着他早点过去,就准备踏回院子里,从大门出去。
      正在他往墙边树上踏的同时,那个家仆模样的人开口道:“欸!你从墙上跳下来不就行了?哪有恁多时辰等你磨蹭!”他一味催促着,金承恩无法,只得从墙上跃下,本想着墙下的人能扶自己一把,没想到自己落下时,那人却闪开了,一不注意脚下一虚,脚踝处针刺般一阵疼痛,是扭伤了。
      那人见他落地,有些嫌弃的将他揪了一把,待他站直,便似拖似推的将他赶上一辆毫不起眼的小马车。
      金承恩和那人坐在马车里,他转着自己的脚踝,感觉舒服点,他想着金赐叫他出去,想必是不再介意之前的事情,能一起玩耍,终究是开心的。他挂着一脸笑容朝着通车那位大叔:“金赐在哪里玩投壶?他是比不过哪些小公子们吗?”
      那家仆模样的人兀自闭着双眼,“问那么多干嘛!主子们的事情,也是你一个下贱的奴隶该管的?”
      金承恩近日里深切的感到了自己与金赐身份地位的不同,此时也觉得自己僭越了,忙闭了嘴,不再吭声。

      此时的金赐和卢成儒蹲在一个皮影戏的摊位前,看白色的幕布正上演着的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

      ——那关公,座下一匹赤兔马,手中一把青龙偃月刀,胸前飘荡着长髯二尺,面如重枣,鼻直口方,端是威风凛凛。只听得一通鼓,咚咚锵锵,这关二爷手起刀落,将那提枪的孔秀斩于马下,渡过了东岭关。
      又听得铛啷啷二通鼓,关公来到了洛阳关。双刀的孟坦三合便不敌,被劈为两段,关公得胜,却被韩福暗箭射中。那关二爷凭着万夫不当之勇,回转身来,将韩福一劈两半,渡过了洛阳关。
      镗啷啷,三通鼓至,关公来到了汜水关。汜水关中有僧人普净报信,关羽识破了卞喜的阴谋,大刀打飞了卞喜的流星锤,将卞喜劈死。此一回,又渡过了汜水关。——

      俩小儿被英雄风采所迷,觉得周身热血翻滚,只恨不能那纵马提刀的是自己,将对手须臾之间斩于马下,伴着军鼓,立于沙场的滚滚烟尘之中,雄姿英发,威风八面。

      金承恩下了马车,只觉得周围黑压压一片,根本不像城中花灯如昼的景象,他周身一凉,觉得危险,正要转身逃跑,头上忽然被套上了一个布袋,一股大力将他推倒在地。紧接着就是一顿密如雨点般的踢打。就仿佛暗合着那皮影戏中关公斩杀对手的金鼓,仓啷啷咚咚锵一阵紧似一阵。金承恩下意识的抱住头,只觉得脑中金鼓大作,嗡嗡噌噌,眼前金星璀璨,像极了夜里在墙头看到的打铁花。

      ——关公来到荥阳关,太守王植好酒好宴,夜晚已至,关公凭灯读春秋。有胡班前来报信,关公便出得城外,但见此时城中火光冲天。——

      金赐看着白色幕布上铺满的红色火焰,心头突然一凛,心跳变得急促起来,唇上的鲜艳褪去,一滴滴汗从额上渗出。

      ——关公斩杀王植,出关而去。——

      金赐的心脏也随着关公行路的鼓点一声紧似一声,仿佛和鼓点融合了,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不由得抓了一把卢成儒的手臂,使了些力气。卢成儒被他抓疼了,正没有好气的想斥责这个打扰他看戏的小伙伴,却在看到金赐面色的同时,大叫了起来:“二哥!!!”

      金承恩被踢打了一阵,只觉得胸口闷痛,背上的伤疤怕是又裂开了,中衣黏黏糊糊的贴在背上,也不知是因为疼痛流的汗还是渗出的血。
      “血!”有个稚嫩的声音惊叫。
      “不过一点血而已,怕什么,将来你要上阵杀敌,杀的就是这样的黑奴!”这个声音金承恩听来有点耳熟,却因为脑中嗡嗡实在想不起是何时听过这个声音。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拳打脚踢也止住了,金承恩感觉还有一只脚踩在自己腰间。人群吵闹起来,像是在争论什么。
      “不杀了他,难解我心头只恨!”有人咬牙切齿的说,金承恩同时被腰上的脚狠狠的碾着。踩得金承恩痛哼出声。
      “可他毕竟是王爷家的,我们……又在近郊,再打下去,观灯的人们回来,到时闹到顺天府,可不好办了。”
      “便宜这小子了,呸!给我弄、断、他的、手脚!”
      金承恩感觉到自己的手脚被提了起来。
      “啊!——————————————”
      比鞭子抽在身上还要疼百万倍的痛苦从四肢袭来,金承恩直接昏死了过去。

      侍卫们将金赐从人群中抱出来,找到一处人流稀少的巷口,将金赐放在地上。离开人群,金赐才感觉冰凉的四肢恢复了温热,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小八,感觉怎么样了?”太子用帕子给金赐擦拭着额头细汗,然后用手背贴着金赐的脸颊,感觉着金赐的温度。
      金赐从地上坐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没事了,刚刚心跳有点急。”
      “想必是之前的病症还没好彻底,今日贪玩,在外待的时间太久了,这就送你回王府吧。”太子将金赐从地上扶起来,居然给金赐拍了拍锦袍上的土,一手扶着金赐的手臂,一手环着金赐的肩,缓缓带着他朝安平王府走去。
      卢氏兄弟对看一眼,同时惊诧于太子与金赐如此亲密的举动。
      金赐精神好了许多,便从太子怀中直起身,回望了下皮影戏的方向。
      卢成儒见他如此,便开口道:“最后啊,关公在滑州斩了秦琪,便渡过黄河啦。正可谓是——‘马骑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龙出五关。忠义慨然冲宇宙,英雄从此震江山!’*”
      见金赐惊讶的瞪着他,卢成儒得意的叉腰:“我看过好多遍了,背都快背下来了,你之前没有看过关公过五关斩六将的戏吗?”
      金赐摇摇头,他年幼体弱,甚少去过什么灯会市集,更不曾听过戏曲堂会。今日见这皮影戏,又讲的英雄故事,令金赐心驰神往,好不喜欢。
      卢慕儒拍了一下自己小弟的头,故作厉色,“整日不务正业,净是干些走马看戏的营生,还得意,若是带坏了世孙,你仔细你的皮!”
      卢成儒娇宠长大,并不多害怕自己这二哥,只是朝着金赐使了个眼色,扮了个鬼脸。
      这一行人回府的路上,有几个暗卫到太子耳旁轻言了几句。太子与卢慕儒到一旁低声嘀咕了几句,之后吩咐侍卫将安平世孙和卢府小公子送回府中。轻声与金赐吩咐了几句,要他好生再休息几日,太子便与金赐作别,匆匆朝着西城门方向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摘自罗贯中《三国演义》
    小八就是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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