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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你曾少年 6 ...

  •   6、

      那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衣食无忧的柳竹总是看起来不快乐,她桀骜不驯又藐视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但任凭她如何叛逆如何冷酷,身上总是若隐若现着些不开心。我从小到大都在和贫穷做斗争,在很多年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迫中,以为衣食住行便是这世上最大的难题,我的目标只是富有,我希望我可以用富有这件事情来摆脱人生的各种难题,所以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什么难事,能让衣食无忧的“太子党”柳竹满心忧虑。

      而她却不快乐。
      柳竹她过得好不快乐。
      那天我们喝的有些多,开始讲自己的过往。

      柳竹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市里人尽皆知的商场和对外贸易几乎都是柳竹家族集团里的,而柳竹的父亲便是这个家族集团的掌管者,也是这个家族中人人对其虎视眈眈的对象。人人说商场如战场,这战场蔓延到了家族中就将血缘变成了厮杀,柳竹便就是生在这样的厮杀中,自小就看惯了家中长辈们为了钱财而明争暗斗,看惯了利益面前人人丑陋而阴险的面孔,便将情感看的极淡,不在乎任何人,也不与任何人亲密。

      柳竹从小不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柳竹父亲酗酒,喝醉了酒就对柳竹的母亲拳打脚踢。但父亲清醒的时候,却对柳竹还有柳竹的哥哥很疼爱。只是柳竹说,那份清醒时给予的疼爱,早都被他醉倒时的恶语相向磨没了。

      柳竹的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名存实亡了很多年,父亲很少回到家里,柳竹说,她记事起,似乎很少和父亲有过玩乐的时间,大多数的记忆都是在父亲醉酒的时候,他红着脸,回到家里,在楼道门口深更半夜的嚷嚷,逼着母亲开门,然后随便找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便与母亲争吵,而后家中便是一场战争。
      长大后的柳竹和哥哥都开始学着会保护母亲,只是到底是小孩子,柳竹到现在还记着父亲打到她耳朵嗡嗡响了很久的一耳光,又一把提起了护着母亲的十二岁的她,她还记得父亲是如何将护着她的哥哥一脚踢下了楼梯。

      但柳竹不缺钱花,长大的日子算得上是衣食无忧。
      柳竹的父亲会给柳竹和哥哥大把的钱,他家的钱总是按照一塌一塌的给,记得当时,母亲给我的生活费是一个月一百块,而柳竹在校的生活费是三千,柳竹笑着说,你看,我父亲根本不知道这个学校有钱也没地儿花,但是他给我就拿着,我要钱,钱会给我的未来积攒能量。

      我问过柳竹,父亲和母亲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柳竹沉默了很久,说,大抵是母亲倔强,倔强的不稀罕父亲的架势,也无法忍受有钱人家的男人朝三暮四,而母亲的倔强是父亲无法掌控的,所以从小他们就有分歧,最初大约是因为爱,后来爱耗光了,就只剩下了战争,我从小到大一直最为期盼的,就是父亲能和母亲离婚。

      当时的我不明白,我最为期盼的,就是父母双全。
      我对于圆满家庭的期盼,现在想来,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近乎于卑微的可怜。我听着柳竹说她父亲和母亲吵架,听她说父亲不定时的深夜到访,我都觉得羡慕。
      我没有父亲,从小就没有。

      柳竹说的够多的时候,问我,你呢?你爸会打你妈吗?
      “不打。”
      “那还挺好的。”柳竹顿了顿,喝了口酒,问,“那你应该生活的很幸福。”
      “是穷了些,不过倒还算可以,日子么,好的坏的不也得过。”
      柳竹似乎有些认同的点了点头,也或许那份认同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放弃,柳竹问我“你爸呢?做什么的?”
      “没做什么,大概是死了吧。”
      柳竹转过身来,看着我,沉默了半天,我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挺膈应的。柳竹收起眼睛,提起酒罐和我碰杯,说,“难怪我觉得和你有话聊,可真是缘分。”

      我的父亲并没有死,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听闻很早些年的时候,那时我还在母亲肚子中还未出世,父亲去了南方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再有他的消息时,我已经可以在乡下的炕上爬了。那个漏雨的土屋是外婆暂借给母亲为生的。那时的父亲,已经在南方住着别墅开着豪车,身边换了很多女人。
      听闻父亲去南方,是姥爷资助他去深造,想着他过得好便可以带着母亲和我们兄妹两过得好一些,谁知一去不复返。自那些日子后,母亲受了打击,精神有些失常,在医院疗养了些时日,算是恢复了正常。乡下人少,风言风语便多,母亲无法立足,便带着我和哥哥去了我长大的小城,借钱开了一家理发店,做起了在乡下为生的老本行。

      记得我上一年级的时候,回到家中,家里堆满了箱子,我问母亲是什么,母亲说这是父亲的东西。那时我辨别不了父亲是什么,只知道旁人有,我没有。我一一打开来看,那些箱子里装满了照片,还有在当时算起来价格不菲的相机、大哥大......
      我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这是谁。
      母亲说,这是父亲。
      我问,那父亲身边的这些女人是谁?
      母亲说,这是父亲的朋友。
      我问母亲,那父亲为什么不来看我,我也可以当他的朋友。
      母亲说,父亲入狱了。
      我问母亲,你可不可以再给我生一个爸爸?
      母亲瞬间流了眼泪,抱住我没有再说话。

      自此,母亲很少再温柔过,她开始不抱有任何期待的活着,挣钱,营生,抚养儿女。
      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童年,在小学里被人指着鼻子骂过“有人生没人教”之后,我便再也不想与人交朋友,若非在高中必须住校,若非遇上了上蹿下跳的杨漾在中间调解拉拢,若非深夜失眠被柳竹叫出去喝酒,或许十五岁的我依旧是独来独往。

      我一直在努力,但我天资不高,成绩平平,若非小时候有老师对母亲说了一句这孩子画画天分很高,母亲便一门心思让我画画,我也还算争气,画画拿了不少的奖。画画烧钱,母亲便省吃俭用给我买材料报班。我整日里除了做功课就是画画,画稿堆了一张又一张,母亲便拿去烧锅炉,那个时候我期待有个大一点的家,可以把我的画都存起来,可是家中实在拥挤,根本没有地方放多余的东西。
      倒是哥哥在学业上不用母亲操心,他次次都是第一名,并非他努力,只是他实在天资聪颖,厚厚的单词他读一遍就能准确无误的背写,再难的公式他一看就懂,大概他仗着自己发达的脑袋恃宠而骄,在学校里黑白两道都沾,一边考着高成绩一边又旷课打架闯祸。可年纪第一的成绩让学校也舍不得开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过了。

      我说这些故事的时候,柳竹只是听着,如同我听她的故事一样,谁都没有插嘴。
      现在想来,十五岁的两个少女在当时那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显得有些过于冷静和成熟,谁都没有哭,也没有觉得悲惨,也许只是喝多了酒,恰巧讲了一个并没有那么幸运的故事,也恰巧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
      没有如同言情剧里抱头痛哭互相怜悯的桥段,也没有信誓旦旦做一辈子好朋友的诺言,甚至在柳竹听闻我哥哥叫夏墨的时候,还惊诧了半天说原来你哥哥就是大名鼎鼎的夏墨。

      我本来是知道哥哥出名的,但也没想到,在小城里出名的哥哥,竟然在省城的学校也会人人皆知。
      我暗自为哥哥的出名而骄傲的时候,夏墨抿着嘴盯着我半天,憋出来一句:
      “能睡不?不不不,能追不。”
      那天我和柳竹因为这句夸张的玩笑笑了半天。
      后来我飞檐走壁,一米高的墙可以轻易翻阅,一打酒随随便便喝翻全场,摇筛子堪称绝技出征必赢,吐烟圈可以画出个心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捏造出些谎言躲过老师,都是十五岁时我遇到的这个酷酷的女孩子教给我的,她以所谓太子党的身份有恃无恐的做各种挑战着这个栅栏内的牢笼,我便跟在她身后做出了我从未有过的冒险举动,深夜的校园内空无一人,我们在那个无人的高台上无所顾忌的聊天到天亮,强说过些少年不知的愁滋味,轻狂过时间与未来的残忍,那时世界仿佛不太大,大不过梦想也强不过热情,我们便在那个高台上画出自己的完美人生,纸上谈兵也能称作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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