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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八、举白旗的宁太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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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琪手疼,肩疼,腰疼,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晚上十点,她靠在床头上,把既是宵夜又是晚餐的粥喝完,对沙发上的宁先生说:“我们谈谈。”
他走过来,拿起床头柜上的餐盘。“我先把碗拿下去。”
对着他的冷脸,这下她不害怕了,只是生气:“放这怎么了,放下。”
可是他连头也不回:“我还没吃呢,吃完再说。”
第一次,丁家琪发现这人不笑的时候,连背影都是冷硬的。
丁家琪看着他走出去,气呼呼地躺回被子里。
她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
是她不对吗?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
是她任性了,而他一直迁就着她的任性,两人嘻嘻哈哈地把生活过成嘉年华。可是等哪一天,他不笑了,不再愿意继续按她提议的规则走了,她发现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想着他先前冷冷的一张脸,害怕和退缩的情绪重新翻涌了上来,甚至让她裹在被窝里都觉得冷。
丁家琪转了个身,感觉着身上的刺疼,心里凉凉的想:既然拿他没办法的话,那就毁约好了。
她的鼻子有点酸。
她觉得她真的有点喜欢宁东硕了。
如果他不那么凶、不那么投入,就好了。
只要一点点的喜欢,就好了。
不像现在这样,她既害怕、不敢喜欢他,又觉得她欠了他。
她想着一会要怎么和他说,一句一句的想着。
可是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上来。
而丁家琪心里想的话已经前前后后换了个遍,到最后,她一句都想不起最初的版本了。
她已经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只是她心里记着事,睡得浅,身边一动又醒来了。他没有碰到她,但温度仍从他那边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叫她有点想要靠近他一点。
“宁东硕。”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哑哑的:“你还没睡?”
“我在等你。”
“嗯。”
“你竟然敢让我等那么久。”
“对不起。”
“……你吓到我了。”她说的不是今天,而是这阵子他莫名的忽冷忽热。她觉得有点委屈,明明一个月前,两个人都还好好的。
“下次不会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亲昵,像是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宁先生,让她放松了许多。“哼,没有下次了。”
“我搞砸了吗?”
被窝里,他的手伸过来,热热的,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受了委屈后一直憋着的孩子在得到一个拥抱后会突然崩溃,丁家琪也忽然很想哭——她想这样的宁先生都想了一个月了。她有些艰难地维持着声音:“……嗯,你越界了。”
“可我都还没有开口说过。”
“可是你天天都那样看我,我又不是傻子。”
“……我喜欢你。”
“……嗯。”
“我真的好喜欢你,丁家琪。宁硕东好喜欢丁家琪。”
她的眼睛湿了。她想堵住他的嘴,她不想听到那个词,可是心里的欢喜又一阵一阵地涌上来,紧接着又被巨大的恐慌占据。
她喃喃道:“……叛徒。说好了要做对方一辈子的生活好伴侣的。”
“喜欢你和陪你一辈子并不冲突啊。”
“……我不知道。这和我当初想的不一样……你违约了。”
“那我交违约金!有多少交多少!但我绝不接受毁约!”他的声音忽然近了些,是他靠了过来:“你并不讨厌我们这样亲近,对吗?”
——不讨厌。相反的,她很喜欢……可是,“我只是有点害怕。”
上一次她所经历这样的喜欢,并没有一个好的结局,让她头破血流,甚至差一点不能继续呼吸。
她不想要那样的喜欢了。
可是,这颗心,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啊,喜欢谁,不喜欢谁,用的是哪一种喜欢——如果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一种化学制剂就好了,加一点,减一点,放在天平上称一称,把里面爱情的成分筛掉,只把剩下的定量洒到这颗心上,生活一定会简单很多。
可是,喜欢偏偏是一支箭,射到你,你就没辙了。扎进骨子里的喜欢,注定会痛,注定会受伤。
算了。她蜷缩在他怀里,贪恋着他的体温,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
对这支箭,她投降。
她听着宁东硕在她耳旁低语,“我们都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好不好?”
听到他的话,她其实是想咬他一口的——我都投降了,还能怎么样?她迁怒的情绪又有些上来了。只是折腾了大半天,她实在是动不了,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就沉沉睡去。
虽然很累,但她却睡得不太好,醒的比工作日还早。
昨晚入睡前,没把窗帘拉好,留了一片空隙。清早的阳光透过露台上的散尾葵,斜照在卧室的墙面上,映下散尾葵柔软修长的投影。
丁家琪背靠在宁东硕怀里,他的手环在她腰上,让她不太想动,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的婆娑叶影,思绪飘的有点远。
也许是昨天遇见了张萌的缘故,让她对着几片叶影,都能想起几年前,他们在B国的日子。那时她和张萌住同一间房,窗台上放着一盆浅紫色的万代兰,每天早上醒来,一睁开眼便看到兰草修长的枝叶,也像现在这样,在晨曦的清风里摇曳生姿。
那段日子也许是她一生中,最轻松的时候。她还是个学生,却没有学业的压力,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B国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希望和她对接的B国官员今天的小车能正常发动,否则会影响他一天的心情,进而影响她们项目组的进度。
她和牧晨,就是在项目组里认识的。
牧晨比她大了两岁,在项目组中的身份和她参加暑期项目的性质不同。她是去实习或说是去打杂的,牧晨却是实打实的工作岗,虽然是gap year里的工作,但也正式签了一年期的合同,为一个国际第三方机构工作,制定并跟进一系列咨询方案,以推动当地经济、交通、教育等各个领域的发展。
在她过去之前,牧晨已经在B国待了十来个月,连K大的这个暑期项目,都是他牵头连线组建的。丁家琪和张萌,还有其他六名来自K大各个专业的学生是第一批项目成员,他们会在B国待两个月,然后和结束gap year的牧晨一起回国。
到达B国那天,牧晨作为师兄和项目牵头人,到机场去接他们。他在B国待了将近一年,站在机场大厅里初看过去和周围的B国人没什么差别,穿着相似的亚麻褂子,棕色长裤,黑黑瘦瘦胡子拉碴的,可能是休息不够,人也不怎么精神。刚见到他时,队里的几个人是有些失望甚至不太敢相信的——K大的风云人物怎么看上去那么邋遢……好在他个子够高,举个绘着K大校徽的牌子,哪怕站在角落里,也能叫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我是牧晨,也是你们的师兄。但希望在这里,你们能叫我组长,因为你们来这里是工作的,不是来玩的。”和他们碰头之后,牧晨很快就切入了工作:“你们当中,有谁之前来过B国?”
丁家琪举了手。牧晨的视线扫了一圈,见就一个人举手,便走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丁家琪。”
牧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她看到上面是一个清单,列着他们所有人的姓名专业和特长。他对着名单看了一眼后,直接把另一只手上绘着校徽的牌子塞给她:“好,以后你就是这组的副组长了,除了项目工作外,额外负责你们这两个月的日常生活和出行。”
“哈?”突然砸下来的任务让她有些发懵,听上去好像是组员的生活保姆?她没有经验能不能胜任?可这是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啊……她拿着牌子,连坐了五六个小时飞机的大脑已经跟着新组长的节奏走,直接开始思考要怎么担负起责任,甚至想到需不需要让在当地开厂的小叔叔帮忙时,腾出手的牧晨已经接手她的行李箱,带头向外走出去了。
丁家琪更懵了,她看了看其他人手中笨重的行李,再看看自己手中轻巧的牌子,嗯……感觉这个副组长的福利还不错的样子?
那是她和牧晨的第一次见面。而一周后,她的屋子里就多了那盆万代兰,是牧晨送的。
她和牧晨的开始,很自然,就像一朵花,到了季节便应时而开,像是一朵云,恰好就飘到了湖心上,下了一阵雨。可是后来,他们怎么就那样了呢?结束的那么惨烈,甚至让她不敢再相信这种感情,这种被所有诗人歌颂传唱的爱情……
那么,如果改为人为的、小心的开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
腰上的手忽然紧了紧,耳朵上被轻轻碰了下,接着是耳垂,脸颊。
丁家琪侧了侧脸。
“醒了?”
“嗯。”
“早上想吃什么?”
她垂下眼帘,收敛了刚刚的思绪,再抬起眼时,眼中带上了笑意:“你去做?”
宁东硕似乎愣了下,很快他就撑着枕头,从她背后转过来,俯身仔细看她。
他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笑着低下头,抵着她额头:“嗯,我去做,想吃什么我都去做。”
丁家琪嫌弃地推他:“才不要吃你做的。我想吃吴姨做的小笼包,还想吃豆花,甜的。”
“好,你等着,马上好。”他翻身跳下床,一边套着外套一边向门口跑去。
这一次,他的背影一点都不冷。
丁家琪趴在枕头上看着他跳出去,眼睛笑得弯弯的。
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头往门口望去。
只见没关上的卧室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是去而又返的宁先生。他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傻。
“嗯?早餐好啦?”
宁东硕没说话,他直直地走了进来,俯身用力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后,又匆匆跳了出去。
丁家琪摸着耳朵,那里有点红,有点烫。
虽然他只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说了一声谢谢你。
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中投进来,现在已经移到了窗前的地板上。她伸手去抓那光束,想到了一句诗。
万物都有缝,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她松开手,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牧晨在她生命中撕开一道口子,就是为了让宁东硕照进来呢?
那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好了。丁家琪想。
作者有话要说: HAPPY ENDING
全剧终。
哈哈哈不会的,牧晨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