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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另一个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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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魔王,毁灭世界也需要时间。
老阿方索夫人在收到首领通知后迅速赶回丈夫身边,在他展开笑颜拥抱自己之前,用尾巴卷起他,一双翅膀护紧他,割裂空间向儿子的住所赶去。
时间如此紧迫,而她居然还要浪费时间与能量在绑架工作狂丈夫身上。老阿方索先生不明所以,在她翅膀下面挣扎,企图以一个热吻来阻止妻子的一时兴起。
“别玩了,碧姬,我还有几份文件没看完。晚上回去再陪你。”见挣扎无效,科尼·阿方索先生想用语言打动妻子。
名为碧姬的羽蛇族异人勃然大怒:“谁跟你玩了!我赶时间,你给我安分一点!”安全度过空间缝隙后,她张开翅膀,仅用双手抱住丈夫的腰,一边飞行一边用尾巴尖抽丈夫的屁股。
老阿方索先生吃痛地闷哼一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再惦记办公桌上的文件。
阿方索夫人正抱着女儿训斥把她玩偶弄坏的丈夫,见到羽蛇抱着父亲降落,错愕不及地开口:
“父亲,你们怎么回来了。”
金发如雄狮,气势煌煌而碧绿竖瞳中充满失控的狂暴,碧姬给出简明扼要的解释:“那位的母亲去世。她将要灭世。我带你们离开表世界前往里世界避难。”
“里世界不是已经和表世界融合?”阿方索先生严肃地指挥管家收拾好生存物资,一边提出疑问。
“各族的圣地因为成分和表世界差距太大而保留了下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灭世之前将种子带去圣地。”
“她会放过异人?”
“不。但她过于悲痛,我不认为她在毁灭完表世界后还有力气搜查我们。”
“她迟早会从悲痛中清醒。”阿方索先生指出。
“能拖一时是一时。”碧姬咬牙。她是在场唯一知道对方来历的人,孤注一掷的绝望使她面目狰狞。
阿方索夫人抱紧年幼的女儿,发出一声悲鸣。她不敢相信,童话里的台本有朝一日竟然成真。她想起三年前那杂志,那黑红封面上模糊人影,想起那被采访者谈及她的重视之人时的语气。她抬眼,用一种冷静甚至异常的语气,说:
“我们不能阻止她。有人可以。”
迟青青吃完母亲在旅游前留在冰箱里的自制冰棍,把所有关于母亲的物件都一样样拿出来,封印,归纳收拾好,存在安全的地方。
房门被敲响,她的族人垂手等候在外。
“摇篮”为她制造的族人本来是那些辅助她吞噬世界的入侵者,但人类和异人中的佼佼者以惨痛代价重创了它们。她找到那些在异空间里苟延残喘的新生儿,赋予它们人类的身躯与定义,原本是为了让他们帮助她守护母亲,却成为她毁灭世界的帮手。不多,只有区区九个。因为母亲说过九这个数字以前是代表王的。
她请他们进来,问他们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水果,态度平静,礼节无可挑剔。
他们便已知道,她真真正正完成了计划,下定决心无论怎样都要毁灭世界。来之前商量好的劝慰之语被压在舌头下,迟青青冷淡的目光使他们感到偌大的恐怖与惧怕。
迟青青对他们说:“我将你们投放至人类社会不同的年份,你们中有的人已经作为人类生活了几十年,肯定对人世留有眷恋。告诉我,我想方设法帮你们解决。”
都摇头。生来便有的孤独感使他们与正常人类生活绝缘,天性中的服从和盲从令他们难以提出异议。
除了冯。
两鬓发白的男人迎着迟青青的目光开口,嗓音沙哑:“我有一个人类妻子,我很爱她。我们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和异人结了婚,他们的孩子今年两岁。我爱他们。”
迟青青问:“你说你爱他们。如果我一定要他们与世界一同赴死,你会怎么做?”
冯如实回答:“我会努力杀死您。”
“你知道这不可能。”
“是,我知道。您是我们力量的来源和归属。”
“你也应该知道,这只会让我更快地去毁灭世界。”
“是。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冯的脸上带着迟青青熟悉的表情,“我无能为力,我很清楚这个事实。我只是想要一个发泄途径,我没办法在没有他们的世界生存,我宁可和他们一起去死。”
迟青青微笑,语气悠然:“这正是我要做的。”
“我的使命是带来永恒的毁灭与黑暗。毁掉这个令人伤心的世界,顺道完成我的使命,还能看下我是否会在世界毁灭之后也跟着死去。一切都那么完美,是不是?”
冯颤抖起来。任何话语都无法打动她,任何还活着的人、任何现存的力量都无法阻止她。他对此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忍不住做最后挣扎。
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想起,来之前,阿方索夫人对他所说的话。
他对迟青青说:“您不和她告别吗。”
迟青青投以震怒目光。
怒火使她第一反应是训斥他而非冷酷的毁灭,这为冯争取到继续说话的时间:“她知道你会去和她告别。”
迟青青没有反应,目光冰冷,既像火山又想寒池,但杀伤力不可相提并论。
“来之前,一个年轻的母亲告诉我,如果她将要赴死,她会希望她最后一眼所见是她的孩子。她知道你有多爱她,也知道你不会让她孤独地死去。”
“她死前一定在想着你。”
迟青青不再回应。
她转头望向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卧室。回头的时候,在冯和其他族人眼前失去踪影。
迟青青抵达母亲死之前的时刻。
她一直想来,但一直不敢来。她害怕亲自目睹她的死亡,害怕亲耳听见她拒绝自己。但是,冯说的对,她应该陪伴母亲,哪怕下一刻是她至痛之时。
母亲在酒店的阳台,翘着腿坐在藤椅上,目光在地下的街道上徘徊,阳光洒在她的头顶上,场景、人物和光影一副殉道画。她没回头,对身后的迟青青扬起手中瓷杯,说:“你来啦。怎么这么慢。来陪我喝完这杯咖啡。”
一如既往不容拒绝的指令。迟青青忍住眼中哀痛,轻轻坐到她身边的藤椅上,温顺地接过咖啡壶为她倒满。
抬头时,见到母亲平静祥和面孔,温柔得虚幻,平静得不真实。
她说:“青青,离别终有时,相聚的时间长或短我并不在意,我知道你也无所谓。”
迟青青抢白:“我希望你死前能够幸福。”
“我很幸福。”母亲啜一口咖啡,吹去热气,语气不急不缓,“在你改写石碑的时候,我突然知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身负何等恐怖任务来到人世。那时,我也知道,我被世界选择做你的养育者的原因。”
她笑:“青青,答应我,保护这个世界,保护我存在过并为之战斗过的世界。我知道你可以。”
迟青青咬牙,关于质问和怒骂的痛苦在心中盘旋,灼烧,几乎要将她灵魂烧成灰烬。
她的语气阴冷,态度僵硬:“我不可以。我没办法。除非你留下。”
母亲不改笑容,缓缓说:“青青,听我说完。当我知道我养育了一个注定要毁灭世界的孩子的时候,我意识到我改变了你和世界的命运。我不清楚你的过去,但我知道以你的秉性,如果不是发生意外,绝不可能伤害别人。”
“你就是那个意外。你的死足够成为我履行使命的理由。”迟青青告诉她当她死后自己做了什么。
“不。青青。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永远不毁灭世界,那我就拯救了世界。”母亲放下咖啡杯。
“我出生在里世界和表世界开始融合的世纪末。那时,人类和异人彼此仇视对方,人类和异人战斗,也和自己的同胞厮杀,异人内部也在互相吞并。
那是个混乱的、没有希望的时代。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为了保护我,死在我面前。我的家族这一代有十一个孩子,我有三个兄弟七个姐妹,他们有的死于异人之手,有的死在敌对国家的枪炮下。
我成年后,选择加入帝国军团。一开始我只想保护我剩下的兄弟姐妹和父亲。后来,我又想保护我的同胞。再后来,世界受到入侵,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人类和异人第一次携手。我第一次和异人一起战斗,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我们交付后背与信任,我们约定要一起回家。
我想保护人类和异人,想保护这个世界。
青青,你从没有去看我的过去,对吗。谢谢你对我的尊重。但你应该看的。你要是在叛逆期去看,我不会介意的。
我的父亲是夏族人类的将军,他在我二十四岁的时候战死在夏族异人营地里。
我继承的力量来自我的挚友,他是夏族异人的领袖。我们刚开始一直试图杀死对方,后来一起面对世界入侵者。我们一起解决了入侵者的王后,作为代价,我失去半边身体,他死在我面前,因为他拒绝吞噬我来补充能量。死前,他交给我他的力量和精神。当他死在我面前的同一时刻,我仅剩的血亲们死于杜克战役。
我本来是人类武力的巅峰,在继承了夏族异人首领的力量后,我成为当时唯一有希望解决入侵者的王的人,但还远远不够。战时最高议事厅建议我吸收更多的能量,而夏族异人是异人力量的代表和巅峰,他们的排外性和他们的力量同样强大。我唯一能够吸收能量的人是夏族异人的储君,一个喊我姑姑的女孩,夏族异人传承的保证。
我杀死了入侵者的王。
退役那天,夏族异人最后的成员因为王族血脉断绝而步入死亡。半年后,我因为心理波动过于强烈,力量暴走,决定让自己被冰封。
八十九年后,我被唤醒,打算独自去迎接死亡。然后,我捡到了你。”
“青青。我存在的唯一意义是保护这个世界,我所有的快乐和幸福源于此,后来,你让我感受了同等的快乐和幸福。”
“你看上去从不快乐。”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的使命并未完成。入侵者的王在死前告诉我,他们的诞生源于“摇篮”在孕育某个存在的时候泄出的能量。”
母亲看着迟青青,目光既痛且哀:“我从没想过你是那个存在。”
“你后悔吗。”迟青青问她。
“不。恰恰相反。当我知道真相的那刻,我知道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在我将你养育至今的过程中。”
“青青,如果你答应我,替我继续保护这个世界,那我就真正完成了我的使命,我可以在快乐和幸福中迎来结局。青青,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如果你允许世界继续存在,那我们将在别的时间线重逢。这次,你可以提前告诉我真相,而我不必以死亡完成我的使命,因为我已经完成。
这次,我能够看见你恋爱,失恋,成家,走完你的一生。我们能够不再敌对,不再有这些无可奈何与痛苦。
青青,答应我。告诉我,你会替我保护这个世界。”
迟青青说:“好。”
……
重新回家那天,阿方索夫人收到了一份不知名的礼物。
那是一封信。本该在她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夹在她襁褓里,却因为福利院工作人员的疏忽而落在了地上,被风卷走,被送去了她无法知晓的地方。
她拆开信:
“我的甜心,
非常抱歉我无法看着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