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锁『原墨池烟飞』》南安薇

21、除夕夜，惊魂夜（下）

　　来到戏台前，只见老夫人已经晕了过去，李洛哲的两个妾氏一边颤抖一边摇着老夫人。大娘惊恐地发抖，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娘也吓得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大家正恐惧地望着戏台。
　　戏台上的灯都已经灭了，原本在唱着的戏子都退到了两边，瑟瑟发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抬头，依稀看见一位身着衣带翩翩的美妇正坐在三楼的台上。美妇的腹部有一大块刺目的鲜红，仿佛是沾满了血。她轻轻地把玩着长长的头发和衣带，呢喃地唱着：
　　“月明兮星疏，红烛映雪落满窗。念君兮岁岁空枕无眠，怜池兮处处无荷晚香。君即知命中坎坎坷坷意难圆，又何必朝朝暮暮梦婉莲？”
　　“婉莲？！婉莲？！婉莲的魂回来索命啦！！”大娘突然喊了起来，挣扎着要缩成一团。李洛哲迅速稳住她，轻轻地拍拍她的背，希望能让她安静下来。
　　“婉莲，就是婉莲！她那天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在池边唱歌的！就是她！她要来做什么？！李家已经对她够好了！！”大娘依旧在说胡话。
　　二娘也颤抖着扶着椅子，不让自己的身子滑下去。谭氏容氏都缩在李洛哲身后，李洛哲也脸色苍白。李希颢一手按住二娘的肩膀，一手抱住香柔，不让她看见戏台上的景象。他大喊着：“来人，快来人！”
　　可下人们全都吓得缩成一团，没有人敢答应。
　　“二老爷，自杀的女鬼很凶的！求老爷放我们一马吧……”
　　我想起当初祖奶奶说过，婉莲夫人就是在正月的时候死去的，但是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鬼怪之说的！我镇定下来，悄悄地往戏台上走去。
　　台下的人们还是束手无措地惊恐着，谁也不敢离开，谁也不敢上前。我轻轻地走上三楼，只见美妇就坐在围栏上吟哦，丝毫不觉我的到来。
　　“池斐？！”台下传来李洛哲的惊呼。
　　围栏上的美妇微微侧过头，莞尔一笑。
　　这是怎样一张令人过目不忘，倾国倾城的脸！那盈盈的泪眼，落下的泪水足以让人心碎，嘴角上淡淡的血迹触目惊心。可是她一笑，便带来了足以融化坚冰的暖意，照亮周围的黑暗。
　　我默默地走上前去，轻轻地抚着美妇的脸：“下来去，这里很危险。”
　　美妇揽过我的腰间，轻轻往下跳，如同羽毛一般轻盈地落地。
　　“一切都是时候算清楚了？”我说。
　　美妇拭去嘴角的血迹，目光转向席前的人们，目光凌厉。
　　“一切都结束了。”
　　人们瞪大了眼睛。这声音根本就不像刚才唱歌的幽怨女鬼，是彻彻底底的男声！！
　　“美妇”冷冷地笑着说：“我是李家三少爷，疯子李墨穹。”
　　即使是男扮女装，李墨穹依旧美得让人窒息。他就像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极品，似乎没有半点缺陷。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我觉得他才是真正的李墨穹，而不是在墨园里的三少爷。
　　“小姨，出来吧。或者我应该叫你三娘。”李墨穹说完，妍姨从不知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今天晚上，将是我结束一切的时候。你们放心，没有人可以离开。”
　　那些刚才还在瑟瑟发抖的戏子乐手们都站了起来。原来这些都是李墨穹的人！
　　“我娘三年前为什么会死呢？”李墨穹的声音没有温度，他把玩着我的头发，却只让我感到寒冷。
　　“我一度以为真的是意外。相信大家都认为是以外。但令我难过的是，那不是。我娘临死前一脸悲伤地对我说，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她不是自杀的，是一个又丑又凶的男人对她施暴不成，纠缠的时候错手杀了娘。走之前还往娘的身上洒了东西，让你们以为娘已经受辱了。”
　　“那男人本来的而目标不是娘，而是我。他把我绑在柱子上，想对我施暴，可巧娘夜里睡不着，出来散步发现了。她拼了全力希望能保住我，然而这让她付出了生命。”
　　“看见那男人离开时候狠狠的目光，我知道他还会回来，我还会有危险，所以我‘疯’了。我以为你们会报官，至少要抓住凶手。可是你们就以家门耻辱为由，没有作出任何为娘报仇的举动。”
　　李墨穹愤怒地望着晕过去的老夫人和瑟瑟发抖的大娘，继续说：“然而几年前，我发现自己错了。要害我的不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而是身边的人，是李家的人！”
　　“是我的才华，是我的地位让别人眼红了。她担心自己的儿子将来会没有地位，不能带给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于是就联合长辈，买通外人，加害于我。谁知我没死，死的是我娘！不过娘死了对她也很有好处，爹这回雨露均沾了。”
　　“没想到，我还是‘疯’对了，保住了命，也让我最终查到了真凶。对不对，梦姨？”李墨穹的目光令人恐惧。
　　大娘突然跳起来，疯了似的叫喊：“是我又怎么样？！活该！那个女人死的活该！凭什么她得到的都是最好的？！老爷全部的爱，最受宠的儿子！姑姑也同意我给点厉害那女人看看，只是那人下重了点手。上天给了她这么多，为什么不来眷顾一下我？！我只想得到一点点应该得到的东西，我有什么错？！”
　　说完，大娘拿起身旁切瓜果用的小刀，向李墨穹扔来。可是李墨穹就轻轻一推，小刀就被挡开，深深地没入戏台旁的柱子中。
　　一个乐手闪电般地在大娘的身上点了两下，大娘就软了下来，倒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李墨穹，你不要太过分！”李洛哲狠狠地说。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少爷，他的威严是不允许别人破坏的。
　　李墨穹微微一笑，“大哥，着帐还没算完呢。爹的死还是个迷。不是吗？”
　　我不禁一怔。大家的目光都望向李洛哲，难道李老爷的死和他有关？！
　　李洛哲仰天大笑，终于开口了：“不错，爹的死和我有关。”
　　“自从三娘生了李玟，爹就像疼爱三弟一样疼爱李玟，把她当成男孩子一样教育。我知道，爹是在想念三弟。这么多年了，我努力做了这么多，却始终比不上三弟在爹心目中的位置。我求他给我机会，和他一起经商，可是他却断然拒绝了我。他还在妄想，妄想哪一天三弟醒来，把一切都给他……”
　　李洛哲的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看不见我的努力，他只有沉默。他说，洛儿，爹对不住你。我问他，对不住有什么用？！他却失足从楼上掉下去了，再也没有站起来了……”
　　李洛哲用手捂住脸，悲哀地说：“我是罪人，弑父罪人……”
　　我露出惊讶的神色。想不到，李家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大哥……”李希颢欲言又止。
　　李洛哲缓缓地抬起头，露出苍白的笑：“池斐，我错了。你原谅我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切都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命运给了他这么多的失落，而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算了吧。我不奢求什么……让我承受一切过错吧……”李洛哲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向后倒去，他的胸口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匕首，鲜血漫红了前胸。

　　许多年前，那个少年问我：“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子？！”我叉着腰叫他小屁孩，殊不知自己的样子比他更小。
　　许多年前，那个少年见我不喜欢屋里大人们的口角，自作主张地把我带出园子里透气，并且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我愣愣地找借口推脱。
　　那个黄昏，我对他说“你只是我哥哥”，他无奈地拍拍我的头然后落寞地离开……
　　在生命的最后，他问我“我错了，你原谅我吗……”

　　我的眼泪如同洪水一般决堤，李洛哲带着苍白的微笑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