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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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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纷飞圆亮双眼暴睁,惊惧地看着老家家,张了张唇欲说话,努力了好久,发现喉咙干涩,舌头僵缩,发不出声来。
她缓慢地低眼,看着自她身后爬出的孩童,万分珍惜地拾起卷轴,袖口轻拂画像,小小的身躯顿了一下,僵而缓慢地转过来……
孩童面如土色地看着她,满脸惊诧,手中卷轴蓦然滑落,瘫软在地,语无伦次道:“你、你、你是——”
她看着孩童惧怕的眼神,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孩童想问的,亦是她想知道的。百里纷飞,是一年前葬身战争的兰陵王妃?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蠕了蠕唇,低低喃道——甘露六年,她十五岁,随师傅山鬼先生居承圣宫满十年,不曾踏出宫门一步。
月光朦胧,但她依旧看清,卷轴上略带稚嫩的笔迹,是她所有。
她看着老管家满目凝重,一阵毛骨悚然,偌大的石头压上心头,沉得一颗心往黑暗深渊坠去——到延熙后,脑子里出现模糊空白与闪过的断续画面,都不是巧合。映彩湖上颜九歌言语带讽、韩子期性情大变、流云山庄众仆视她作鬼魅、百里纷缳眼中的恨意……也非偶然。
难怪老管家说,兰陵王,只娶过一名女子。
她眨眨眼,压下突然泛上的酸涩,理顺有些不顺畅的呼吸,闭了闭眼,道,“管家,我是、我是——”
老管家并不点头,弯腰扶起呆若木鸡的孩童,俯于他耳际低语,孩童僵硬地点点头,离开了。
久候不到老管家的回答,好又问,“管家?”
老管家将她扶起,叹息一声,“恕老奴无法回答王妃的问题。”
“为什么?”她顿了一下,追问。
“王妃丢失的,该由王妃自己想。”老管家意味深长,“老奴不在这局中,不敢亦不愿坏这棋局。”
她看目光炯炯,神情绝决的老管家一眼,不再问了。
她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答案。
“王妃。”老管家突然双膝一弯,跪于她面前。
“管家——”她僵了一秒,回来神来,失措地伸手扶他,哪知老管家铁了心一跪到底,扯都扯不动。平白无故,老管家为何跪她?
“请王妃成全老奴!”
“好吧。”实在拉不动死心眼的老管家,又不好被年过五十的老人家跪着,百里纷飞膝一软,跟着跪了下来,成全一脸凝重的老管家。
“老奴恳请王妃救救将军!”老管家俯首,对着百里纷飞连磕好几个响头。
百里纷飞一呆,错愕地看着俯首的老管家。救威震天下的颜九歌?凭她?虽尽得山鬼先生真传,但她也只是祭司而已,不懂行军打战,如何救颜九歌?
“除去将军,精通八阵图者,唯有若王妃。”老管家抬头,缓缓道。
八阵图?她怔了一下,脑子里闪过战场上两兵厮杀,血流成河的片断,想起幼时偷翻入师傅书房,看过的册子,
“若是一年前,将军自是战无不胜,如今——”老管家顿住。
“如今?”见老管家面露难色,百里纷飞心突然一阵紧缩,追问道。颜九歌十三岁从军以来,一直所向披靡,未吃过败战,为何会有如今一说?
“干将莫邪,本是一对,将军单持干将,如折一翼,加之将军身体不适,如双翼尽折,此战恐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她瞪着老管家,顿觉眼前一阵晕眩,心剧烈绞痛,浑身颤抖,全身发软地瘫坐在地,面色灰白,语气发颤道,“我、我该怎么办?”
老管家看着她,目光坚定,“王妃既为当朝祭司,尽得山鬼先生真传,又精通易学,定能救将军于危难之中。”
浓得拨不开的乌云,将太兴城的天空染成灰暗一片。
城墙上空无一人,仅余一面绘龙旌旗随风狂舞,城门大开,狂风带着黄沙碎石,满地随狂风乱走的黄沙碎石——
一路风尘仆仆的百里纷飞蹙眉看着眼前的一切,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兴,像是一座弃城——颜九歌的驻军之地,怎会苍凉至此?
她转头看老管家一眼,发现他脸如土色,直觉有异,正欲策马,眼角瞥见城墙上一枚熟悉的鬼脸记号,怔了下,她拉缰绳喝停马,翻身轻巧跃下马,走过去。
这鬼脸记号,似乎在哪见过……脑中隐约有破碎画面闪过,她忍不住伸手抚上略显粗糙的墙面,纤细手指顺着记号纹路游走。
“在哪里见过呢?”她收回手,失神望着鬼脸记号喃喃低语。
“老奴曾在《江湖群侠录》上见过此图。”
百里纷飞回头,看不知何此下马站于身后出声解释的老管家——《江湖群侠录》啊,难道她要觉得眼熟了。这墙上的鬼脸图案,似乎书页上一模一样,又有些不同……好像多些东西。
到底是哪里不同?她又探手抚上记号,直至纤手滑过鬼脸右颊,顿时浑身一颤,像被烈火灼到般飞速缩回头,满眼惊慌盯住墙面。
当年,她知道师傅欲用鬼面具作辨别《江湖群侠录》,闹了一阵别扭,独自一个躲至御花园的假山内,彻夜苦思,终于、终于——
她拧起柳眉,用力地思索——记忆仅到自己躲至假山后后,就直接跳至她乐吱吱地回承圣宫挥毫画下看似与《江湖群侠录》书页中鬼面具一模一样,实则大有悬机的鬼脸——
其中奥秘唯有她一人知……脑子突然闪过一抹白色身影,她愣住,失神陷入回忆——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知道吗?顺着鬼面的纹路,在其右眼下方,略下力道的方法。
城门后一声细碎的声响传进耳里,百里纷飞倏然收回手,一回头,看见老管家手中揪了一名身着蓝衫,满面黄沙,神色狼狈的青年。
“这是——”百里纷飞满脸震惊。
老管家随手将狼狈青年往地上一丢,厉声道,“说,为何在此鬼鬼祟祟?太兴为何空无一人?守城将士呢?”
狼狈青年面色恐惧地看他们一眼,结巴道,“颜、颜、颜将军下令弃城,退、退、退兵三十里……”
“退兵三十里?太兴城外三十里,乱石成堆,再往后,便是悬崖绝壁。”她不由喃喃念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身体重重一颤,摄于自己对边缰地形的熟悉,又想起藏于流云山庄湖心楼宇卷轴——原来,那画里,手持莫邪宝剑,英姿飒爽的女子是她。
只是,她既未死,又在宫中,为何颜九歌要辞官归隐?若当年,她曾与颜九歌一同征战沙场,献帝该知她与颜九歌的关系,又为何在她失去记忆时,将她赐婚给韩子期,再反悔,又将她赐婚给颜九歌,将韩子期打入大牢,诱百里纷缳下离山,这一切,当真只望颜九歌回朝?若如此,为何边缰告急,三报军情,为何不见献帝派兵援助?
一时间,她被巨大的疑团笼罩,陷入一阵重重雾中……
正当她思忖时,狼狈青年声音再次传来,悲痛无比,“不料大军方行十里,我军突朝袭击,副帅叛变,投靠天凤,跟随将军仅数百人,几乎全军覆没……将、将、将军——”
百里纷飞陡然向前跨几步,揪住已潸然泪下的青年,双眼暴睁,面色狰狞,语调冷颤,“将军怎样?”
“副帅要置将军于死地,逼将军往三十里外的悬崖……”
狼狈青年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犹如脱缰之马,瞬间消失在视线内。
大兴城外,狂风四起,漫地蒙蒙尘土莽莽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