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唐）谁家庭院》朝夕蓝风

14、第十四章 真假

　　蜀中奇峰诡殊，嘉陵江似一条透亮的玉带蜿蜒着铺向远方，天朗气清之时，江面波光粼粼，正宜扬帆。
　　“开船了开船了！”
　　“终于不用翻山越岭了，还是走水路舒服啊！”
　　唐门的船一到，藏剑弟子们迫不及待地选择新的转乘工具，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进蜀，本以为到了成都就等于到了唐门，没想到离唐门竟还有老远的距离，并且路还不是一般的崎岖难行。幸好前来接引的一众唐门办事妥帖，像这样顺着嘉陵江走水路到唐门的码头，能省去三日的路程。
　　这两艘看似普通的中型船在隐蔽处都绘有唐门的徽记，从外面看不出差异来，五庄主一家和唐门派来护送的人一船，叶箴和其余藏剑弟子另一船，随船一并的还有不少压箱底的货物。
　　船行江上，两畔风景美不胜收，看得众人新奇不已，只是甲板狭窄，练剑都要排队，叶箴本来就对习武没什么兴趣，加上天冷风厉，除了出门吃饭透气，平时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尤其是一到晚上江风渗人，门窗紧闭亦是无用。
　　“公子，小的给您送热茶来了。”
　　叶箴铺开宣纸，正对着冰冷的手呵气，闻声忙道：“进来吧。”
　　杂役端着茶壶，殷勤地倒出一杯：“叶公子请慢用，虽是刚烧的水，凉得也快，这会儿正好入口。”
　　叶箴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凑到鼻尖轻嗅：“这茶倒是挺香的，莫非是蜀中特产的蒙顶甘露？”
　　杂役道：“叶公子说笑了，蒙顶可是贡茶，船上怎么会有，这拿来招待您的是上好的青城雪芽，出了四川这地界很难喝到的。”
　　叶箴饮着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叶箴？”
　　杂役笑容一僵，叶箴心底蓦然泛起了寒意，条件反射地摸向剑鞘，却被一股无形真气震开，顿时麻了半条胳膊。
　　真不该诈他的，没有足够的实力，形势便半点不由人。
　　还是轻敌了……
　　平静的江面传来“噗通”一声，顿时引起船上的骚动，藏剑弟子们来到甲板上四处张望：
　　“刚才是什么动静？”
　　“好像有什么东西落水了？”
　　“速去清点货物人数！”
　　舱内来回跑动，开门关门的折腾了好一阵，才又渐渐平息下来。
　　“看过了，船上什么都没少。”一众藏剑将信将疑地互通着消息，因为领头之人不在这艘船上，倒也不欲多事。
　　船工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只能以自己的经验解释道：“可能是惊动了水里的大鱼吧。”
　　藏剑弟子商讨不出结果，姑且信了，既然是虚惊一场，他们只好又回房休息。舵手桨手们还是各司其职，不敢稍有懈怠，再多大半天，便能抵达唐家堡了。
　　次日晌午，良辰吉时，两艘船停泊在离唐家集不远的江驿码头，迎在那里等候多时的是五庄主的大舅哥唐无言，下船接风洗尘之后，这一家子先行去拜见祖母，而其余的藏剑弟子自有专人引往别处接待。
　　因为今日是唐门二小姐归宁的好日子，唐家集灯笼高悬，人头攒动，不少唐门弟子都挤过去看热闹。为了摆场面，也为了吸引客人，各家店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凡去了唐家集的就没几个人能空着手——就算不买，也得被人拖去扛东西。
　　“师兄借我钱！我要买那个！”唐幽宜去拉唐青昼的手，没拉动，于是拽住了唐樵的衣角，“借我点钱好不好啦！”
　　唐樵一脸嫌弃：“你的压岁钱不是都藏在机关小猪的肚子里了吗？”
　　唐幽宜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哇，那边的那群就是刚来的藏剑弟子吗？好闪！”金灿灿呀金灿灿！
　　唐青昼看着窗外，隐蔽的目光凝在一个人身上，面上不动声色，却收敛了自身气息。
　　若有若无的轻缓呼吸，令身旁坐得最近的唐幽宜察觉到一丝异样：“师兄，你在看什么？”
　　唐青昼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店铺：“我有点急事，你们逛完就先回去。”
　　“哎？师兄你去哪？”唐樵抱着一大堆东西，眼睁睁看着唐青昼三两下没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唐门历代追踪之术和刺杀之术相辅相成，被气机锁定，便是如影随形，神鬼难逃。唐青昼紧紧盯着一个目标，唐家集川流不息的人群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困扰，但对方显然也是个中好手，身形诡秘，只是那身金灿灿的衣服着实不是隐匿的料子。
　　意识到甩不掉唐青昼，那人索性也不躲了，两人先后离开唐家集，在嘉陵江畔空旷的长滩上停下了脚步。
　　“阁下一路追我来此，不知有何指教？”藏剑抱剑而立，镇定自若地望着唐青昼。
　　唐青昼细细打量‘叶箴’，只觉得越看破绽越多，易容术本就不能起疑，更经不起半点推敲，在不借助人皮面具的情况下，外貌描摹出九分相似实属难得，藏剑队伍中并无熟识叶箴之人，竟也蒙混过去，只是唐青昼有着跟叶箴同吃同住数月的经历，一举手一投足，哪怕一个神态不对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也没想到第一个看穿我的会是你，”唐衍也算是敏堂弟子中易容术大成者，虽然知道短短几天的观察模仿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但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么快就会穿帮，这时候还在摸着下巴反思，“难道是我对暗中盯梢的视线太在意了，反而露出了马脚？”他是认得唐鬼手的，倒也不觉得有多挫败，武功尚且需要精进，易容术也是一样。
　　“只是碰巧我认识那个人，”唐青昼掩去眉宇间的不耐，淡淡道，“你们将他藏起来了？”他暗自思忖着，如果没有内堡的授意与安排，以假乱真的掉包计怕是也不会成功。直接拆穿自己的同门有些冒失，但是事关叶箴安危，不参与其中，又怎能打探清楚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叶箴手上有什么东西，竟会惊动唐门设计一出瞒天过海之局。
　　要是把话讲清楚了，叶箴自愿跟着走还好，唐青昼只担心某些人急功近利剑走偏锋，弄出什么损招来。
　　叶箴性情纯粹了些，人又不傻，不然也没那能耐给自己挣家产。
　　“他现在很安全，有的是人保护，”唐衍摊开手一脸无辜，“由明转暗难道不好？”
　　“我要见他，”唐青昼不屑于打机锋，直截了当道，“我是他的朋友，有什么事情，由我去说会比较好。”
　　唐衍犹豫片刻道：“我做不了主，你去找唐雪枕。”
　　唐青昼还想再问，唐衍看了看天色：“我该回去了，在唐门的地界上，能不出事就不出事。”说罢急匆匆地赶回唐家集。
　　“唐雪枕……”唐青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极轻地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