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唐）谁家庭院》朝夕蓝风

11、第十一章 新年

　　叶箴是在藏剑山庄回杭州的马车上醒来的。马车宽敞又舒适，只有轻微的摇晃，最好的软垫被贴心的师姐妹们让了出来，毕竟整个车上就他一个伤员是横着上车的。
　　几个女孩子还在小声用吴侬软语说着话，见他动了，立刻有叫不上名的师姐过来查看情况，松了口气道：“还好，毒已经不碍事了，等晚上安顿下来找个大夫再开点药，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叶箴还懵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睡了多久，这是到哪了？”
　　师姐撩起帘子看了看时辰：“从你上车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别的我们也不太清楚。”
　　叶箴只能使劲回忆，他还记得先前两人命悬一线，后来……大概是睡着了？唐青昼也不知情况如何，但能比自己先醒来，还把自己送到马车上，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接过同门好心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唇，叶箴继续思忖：相处了这么些天，以唐青昼行事的风格来看，只要作为户主叶箴没想走，再大的风险唐青昼都会默默担着，不会随意替他做决定，即便那座小院不能呆了，唐青昼也不至于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人放在马车上。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唐青昼已经走了，还走得匆忙，连等他醒来后交代几句的功夫都没有。
　　叶箴既失望，又担忧，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得不说唐青昼办事的效率确实高，打定主意后就联系了山下镇子里叶家接援叶箴的人手，若不是出了万花那档子事，加上形势不明让唐青昼更加小心谨慎，估计叶箴回去的时间还能更早一点。
　　幸好叶箴不知道唐青昼本来打算写封辞呈或者年假书，因为实在不能确定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加上笔迹容易留下线索，就给烧了，不然叶箴看完估计要郁结到年后。
　　对于大部分有门有派的江湖人来说，年总要过的，家也是要回的。
　　叶箴自幼生长在藏剑山庄，作为旁系中的旁系，不受重视的同时也有了自由发展爱好的机会，家里人见他搞房地产有声有色，又比其他营生来得安稳，也就任他去了，却没想到凭空生出祸事来，幸好回来时全手全脚的还算安然无恙，家人心中大石落地，叶箴却免不了被揪着训斥一番，这个时候“大过年的”真是一句百试百灵的原谅词。
　　但是事情显然没这么简单，比起吃斋念佛天天去灵隐寺上香还愿的母亲，叶箴的父亲则知道些连叶箴都不清楚的内幕：“这个年过完，五庄主一家就要动身去唐门拜年访亲，初二一早动身，你也去。”
　　虽然一直有着正月初二已婚夫妇携子女走娘家的习俗，但毕竟从杭州到蜀中山高路远，唐家小姐嫁过来后几年都回不上一次，然而听闻俩口子添了新丁，唐老太太念叨得紧，这才定下了行程，一并带上的还有许多礼物，如此一来随行的人也就多了，安全上是绝对没问题的，毕竟天下还没哪个势力敢同时得罪唐门和藏剑山庄。
　　但叶箴知道父亲并不止是出于对他性命的考虑：“莫非与几个月前我被袭击有关？”虽然至今还没查出来何人指使，但唐青昼已经分析得条理分明，为了避免没搞清楚状况就打草惊蛇，隐元会的消息是不能买了，此番安排叶箴前去，未尝没有寻求唐门庇护的意思。
　　“他们倒是透了些口风，似乎是你名下的宅子牵涉到了什么，唐门那些人语焉不详，但看态度，事情恐怕非同小可，具体如何还要你本人前去才会知晓。”
　　叶箴自是应允下来，虽然前段时间的经历压在心中稍显沉重，但这个年其实与以往并没多大区别，有丰盛的年夜饭，有环绕的亲友迎来送往，红包和礼物彰显着富贵和喜庆，但叶箴却总有种不真实之感。
　　他不止一次地想，唐青昼是不是也回了唐家堡，这个年他又会怎么度过？
　　叶箴思及那处山中庭院，一想到没人打理后的冷清，顿时就意兴阑珊了，话说回来，以他那心血来潮爱图新鲜的性子，能在一处分宅住上数月，一半是因着养伤的缘故，另一半……则是对唐青昼的兴趣了。
　　叶箴本不是好奇心重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可偏偏那几个月他的身边只有唐青昼，在还不知道唐鬼手那层身份的时候，唐青昼便成了叶箴无聊时的唯一说话对象，即使后面知道了，叶箴不但不怕，还想多了解他一些。
　　细算下来，唐青昼已经不止一次救了自己的性命，这次若能在唐门见着他，还要好好谢谢他才行。叶箴一想到他发给唐青昼的那点微薄薪资就有些抹不开脸，他可不想做一个无良的扒皮东家，按理说趁着过年提个待遇封个红包是常规做法，但拿钱打发普通人可以，唐青昼却未必在意，不然当初也不会嫌麻烦拒绝了护送的差事。
　　“地契房契怎么偏偏就没带在身上呢！”叶箴懊悔不已，那处庭院是他知道的唯一能让唐青昼动心的东西了，叶箴自己就是倒腾房子的，也不至于不舍得。他似乎忘了正是因为自己喜欢走到哪房子置办到哪，为了避免家人数落才私下把相关文书都留在原地没敢往回带。
　　于是叶箴火速收拾好行李后，揣着钱从山庄晃到剑炉，耽误了好一会儿，又从剑炉晃到龙井茶园，没多停留，又从茶园晃上了灵隐寺。
　　灵隐寺大年初一香客爆满，叶箴的母亲身子弱不方便来，原是指使叶箴来上香的。叶箴虽然不比那些不住磕头诵经转佛珠的善男信女虔诚，但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存着敬畏之心，出手又阔绰，灵隐寺的师父们都认得他，上了斋饭又上茶点，好生招待着，还顺带着看了个相。
　　既然彼此都熟，自是没必要夸夸其谈故弄玄虚，接待叶箴的老和尚是个有能耐的，批语向来很准，还会医术，口碑委实不错。他打量叶箴良久，道：“叶施主得遇贵人，逢凶化吉，可喜可贺。”
　　逢凶化吉说的是叶箴中毒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知道的人少，但也不是什么守口如瓶的秘密，但贵人意指唐青昼，叶箴当真没告诉过其他人。但叶箴场面见多了，不至于面露惊色，只微笑道：“我是打算好好报答救命之恩，所以想来贵寺求个平安符，对了，还想要个治头痛的方子。”
　　老和尚垂着白眉口诵善哉，继而问道：“是何病症引发的头痛？”
　　叶箴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万花的说法，还是选择姑且相信:“无病，只是头痛。”听起来似乎有些难为人，但唐青昼不在此地，也没法进行更精确的诊治。
　　老和尚捻着胡子沉吟片刻，写了方子，嘱咐叶箴最好把人带过来看看，叶箴没法答，只好胡乱应了，又请了个号称全寺最灵的平安符，心满意足地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便怀揣着无尽的期待随着藏剑山庄的车队踏上了通往蜀中的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