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祸水》梨旧

9、北上回京

　　李阶从后院东屋离开，三天后他重新出现在院中众人的眼里。
　　穆棠照看着李阶从马车上下来，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不过比起在后院里那幅森森恶鬼的样子，还是要健康不少。

　　穆棠照觉得自己今后噩梦中的恶鬼形象，又多了一个。

　　李阶跳下马车，觑了穆棠照一眼，对着边上的王德说：“魏紫不在了，让这个丫头顶上吧。”
　　穆棠照眨眨眼，自己这是升职了？

　　她赶忙上来给李阶行礼，听见李阶对王德说：“在南方呆得够久，也是时候回京。”

　　当天下午，整个院子里就开始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

　　绝大多数人留在这里，李阶给了一大笔银钱，还有小部分跟着李阶北上。
　　作为新任贴身婢女的穆棠照当然在其中。

　　一行人紧赶慢赶，大约走了一个月，终于摸到京城的边儿。
　　在驿站停下来休息，喂饱马匹。穆棠照伺候着李阶吃饭，依旧是先充当试毒人。

　　用完饭后，李阶敲敲桌子让穆棠照抬头，然后看了一眼王德，自己先走了。穆棠照不明所以，就见到王德笑呵呵地说：“唐照姑娘一路上辛苦。”

　　穆棠照马上说：“不辛苦。”

　　王德笑出褶子，和蔼地说：“姑娘是个谨慎乖巧的，一路上不像别的人那样打探公子。眼下马上进京，有些事儿要交代一下。”

　　穆棠照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没有问过李阶的身份，每日只混着公子公子地叫。

　　她拿出一点儿适当的好奇，腼腆地问：“我见大家都不说，也没好意思问，只知道公子出身不凡。”
　　王德呵呵地笑：“你没有猜错，公子姓李。”

　　穆棠照用食指点着眉心，蹙起眉毛，一副思考的样子，她重复地说：“李……”她掩住了口，一只手指了指天上，“莫不是，这一家？”

　　王德有点惊讶她猜的这样快，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说：“姑娘好聪慧，这就猜到了。”

　　穆棠照一惊，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平淡了？
　　她“腾”地站起来，揪着袖子说：“哎呀，管家，这可怎么办，我好害怕。”
　　王德张了张嘴：“这……这没什么好怕的。”

　　他将穆棠照悄悄拉到一边，给穆棠照捋了一捋李阶的亲戚关系和太子府中的人际关系。

　　穆棠照听完王德隐晦的提醒，知道了自己干掉的、不，是李阶干掉的魏紫，在府里关系很深。
　　她有些担忧，又乐观地觉得魏紫这事和自己关系不大。

　　暮色四合的时候，一辆马车低调地驶进太子府。

　　太子府里的婢女太监都堆在大门口迎接，当先的那辆马车帘子被拉开，丰神俊秀的太子殿下有了一点清瘦，站在众人之前的大婢女姚黄越过众人迎了过来，默默埋怨着南方蛮荒之地，把太子给饿瘦了。

　　对太子府中人的殷切眼神，李阶没有过多注意，他迈开步子往前走，众人自动让出了路。

　　太子身边跟着的是侍卫魏恒，见李阶与那位大人有事在商讨，姚黄没有跟上去，转身对后面的总管太监王德打探事情。

　　哪想到王德身边，一个少女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她一转头，当真是艳若桃李，羞杀群芳。

　　姚黄吃了一惊，疑心太子殿下陷入温柔乡中，生生弄坏了身体。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可是克己慎独的太子李阶啊。作为贴身婢女，她很清楚李阶是不会被美色所迷惑的。甚至可以说，因为老皇帝的荒唐，因为宫中那位贵妃娘娘恃色妄为，他对美貌女子简直是避若蛇蝎。

　　但是呢，哪个少年不钟情。也许太子殿下以前只是单纯的不开窍呢？

　　姚黄看着穆棠照，稍微显示出了戒备，问王德：“王总管，这位是？”

　　穆棠照见众人的态度，才知道王德在太子府中的地位也不低，但是他还是笑呵呵地说：“这是唐照姑娘，在南方的时候服侍公子起居用饭。”

　　姚黄左右张望了一下，问道：“魏紫呢？”
　　王德语焉不详：“被赶走了。”
　　姚黄难掩惊讶，口中说着：“她爹和哥哥要伤心了。”

　　姚黄口中的魏紫爹和哥哥，也是在太子府中服侍的，是同王德一样从宫中跟出来的。他们都是阉人，亲眷又找不到，因为魏紫嘴甜会来事，认作了干亲。

　　穆棠照听到魏紫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再听到魏紫姑娘的干爹和干哥哥，整个人都不太好。

　　而姚黄见了穆棠照这样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认定魏紫离开这件事和她脱不了干系，对穆棠照这个人也多添了几分警惕和不喜。

　　她对穆棠照一点笑模样都懒得做了。
　　还是王德这个老好人为穆棠照安排好了一切。

　　劳碌奔波了一个月，到了月亮升起的时候，穆棠照终于躺在了床上。
　　月落又重生，一切都会变好的，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在太子府安顿下来后，穆棠照的工作轻松了一些，除了服侍一日三餐，当初魏紫空出来的事儿，都被府中人抢着做了。

　　太子府里人员冗杂，好多人几年都见不到太子一面，而太子身份尊贵，他身边的活儿，自然是炙手可热。

　　穆棠照一日里能见李阶三回，在众人眼中，那是十分得宠，隐隐要和姚黄的得宠程度一争高下。
　　姚黄和魏紫，是太子从小宫中服侍的人。

　　这唐照姑娘一到太子府就抢尽了姚黄的风头，甚至有传言说，就是她挤走了魏紫。

　　这样一个风头无两，美若天仙，又有手段的人，府中人又敬畏又憧憬。
　　这等相貌，前途不可限量。
　　这等风光，也是扎眼得很。

　　穆棠照发觉自己在太子府里，和其他人总是隔了一层距离，远远的不能交心，有时还会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她走进李阶书房里，为李阶奉茶的侍女隐晦地白了她一眼。
　　她撇撇嘴，当做没看见，这种程度的嫉恨，完全没有伤害。

　　然而李阶却开始发作。

　　“站住！”他叫住将要离开屋子的茶水丫头，“你刚刚对唐照的眼神，我没有看清楚，再做一遍。”

　　李阶的话语中有了丝冰寒之意，不光是茶水丫头瑟瑟发抖，连穆棠照都觉得奇怪和小题大做。

　　茶水丫头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殿下，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李阶蘸了笔墨，为桌上的山水图添了一点暗色，说道：“府内容不下你，收拾东西去找王德吧。”

　　茶水丫头还要求情，一旁的内侍十分有眼色地将她拉走。
　　穆棠照目瞪口呆，李阶这行事也太夸张了吧。

　　她自作多情地想一想李阶帮她撑腰的可能性，渺茫。

　　接下来三天里，李阶发落了太子府内大大小小的仆从婢女，理由都是对穆棠照不敬。这些人都从太子府消失了，据说是回了家，但没有人再次见过他们。

　　天知道，其中大部分人，穆棠照见都没见过，他们哪有机会过来得罪她。
　　穆棠照这才认识到自己被李阶拿来背锅。
　　全太子府噤若寒蝉，不敢对李阶有异议，穆棠照成了一个靶子。

　　穆棠照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过李阶。
　　她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去厨房转了一圈，看见厨娘正在为李阶煲甜汤，小火烹着红泥炉，陶罐里浮出乳白的泡沫，几粒红枣和桂圆冒出头来。

　　厨娘笑着让穆棠照稍等一会，眨眼间用勺子挖了一大勺糖。
　　穆棠照感到舌根和喉咙甜得发齁。穆棠照迟疑地问：“这……太甜了吧？”
　　厨娘不以为然：“刚刚好，刚刚好。”

　　穆棠照还要说什么，厨娘转眼间就青瓷小碗盛好，搁在托盘上，又将托盘稳稳地置在穆棠照的手上。

　　穆棠照张了张口，犹豫地向李阶书房去了。
　　总之，毒不死他。

　　李阶端坐地坐在书桌后面，看起来是在处理政务。穆棠照将甜汤放在李阶桌子边上，转身为李阶的香炉添了一点香。

　　过了一会儿，李阶放下手中的东西，端起青瓷小碗。
　　穆棠照认真地看着，李阶并没有对这过分甜腻的汤表示不满，眉眼舒张，轻松愉悦的样子。
　　穆棠照放了心。

　　李阶放下瓷碗，却突然说：“有点甜了。”
　　穆棠照看着已经空了的碗，斟酌地说：“奴婢记住了，下次让厨娘少放一勺糖。”
　　李阶拿起笔架上的毛笔，端详了一下笔尖：“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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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棠照很无所谓，不必就不必吧。
　　她过来收拾，端起托盘却徘徊不去，欲言又止。

　　李阶奇怪问道：“何事？”
　　穆棠照快要哭出来地说：“奴婢初来乍到，深得殿下恩宠，但是一下上处置了那么多人，奴婢心有不忍。”
　　求求您别把我当靶子了！

　　李阶轻轻“唔”了一声：“你不必自责。”
　　穆棠照心里咬牙切齿，面上楚楚可怜：“奴婢是怕，招了这么多人的嫌弃，奴婢之后日子不好过。”

　　李阶根本不觉得这是个事儿：“只要你安分守己，太子府里有谁敢乱来？”他眉峰一动，“难道你以为太子府是什么吃人的地方？”

　　李阶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穆棠照几乎认为他是在故意针对，但是仔细看他的神色，是真的没有当回事。
　　穆棠照苦着脸，不再说话。

　　李阶抬头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不高兴，罢了，说件高兴的事儿吧。眼下太子府可疑之人已除，明日专门大夫入府，也不必拘着你一日三餐来。”

　　穆棠照她，高兴不起来。
　　穆棠照不再一日三餐侍奉着太子。众人都道，唐照姑娘失宠了。

　　果然太子殿下从未改变，还是那个孤高自重的，不被美色所惑的太子李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