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剑计划：归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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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不约而至。
自灵堂开放伊始，前来拜祭之人就络绎不绝，其中自然有悲痛欲绝者，有心怀叵测者，有伺机观望者，有幸灾乐祸者……
对此，李行众人一律不予理睬，只是中规中矩地完成所有迎候吊唁者的细节步骤：敬香、受理、答礼、休息室小憩、送客……
这一日相安无事，李行除了充分必要的理由才离开外，其余时间几乎全守候在灵堂之内，以应对任何突发事件。
黄昏时分，已是万家灯火、灶烟袅袅之时了。
“秃头”便到灵堂之中，招呼身心疲惫的李行前去就餐。就在此刻，一名随从匆忙报告：付海父子前来吊唁。
李行点点头，整整衣冠，抖擞精神，与“秃头”一同，恭迎这不速之客。
不多时，付海一行便出现在灵堂入口处，李行立刻彬彬有礼地迎上前去，将众人引领至灵堂之内。
付海边行走，边观察周边情形：
灵堂正中央是一幅席地的楷体“奠”字，白底黑字，遒劲有力，其两侧是一副哀婉的对联；
“奠”字前方不远处，并排摆放着一对灵柩，其上为玻璃棺罩，便于瞻仰遗容，其下为冷冻设备，防止尸首腐臭，其内使用黄色绸布覆盖着两具尸体；
灵柩前面则是一席供桌，其上摆放着香炉及多种祭祀用品，香炉内燃烧着多支供香，释放出袅袅青烟，萦绕于堂内；
灵柩左右两侧分别摆放着五个蒲团，跪于其上的是彪哥及“白衣”的亲属，每有访客前来祭奠吊唁，他们都需叩谢还礼；
灵堂两侧和后侧的墙面处，错落有致地倚放着大量的花圈花篮……
付海众人来到供桌之前，李行取来三支供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递到付海手中。
付海双手执香置于胸前，然后带领众人鞠躬致意；李行带领众人答礼。
随后，李行将付海众人，引领至休息室中小憩。付海借机询问了许多敏感尖锐的问题，李行则对答如流、滴水不漏。
付海心中暗道：“这个年轻人确实心思缜密、深藏不露啊，难过宋德彪会传位于他。此次，宋德彪若不是丧命，单凭此人便可东山再起了。此人若是为我所用，多加调教，他日必是我的左膀右臂！”
正当众人闲聊之时，有随从慌忙报告李行：“五枚帮”蔡明前来滋衅闹事。
闻听此事，李行夷然自若，起身向付海众人暂别，随即前往灵堂之中，一探究竟。他心中暗喜：“呵呵，‘猎物’既然自投罗网，就免得本少爷再费力诱你上钩了。”
付海众人见李行离开，稍后便也悄悄地前往灵堂，他们怎能错过这场好戏呢？
李行快步赶到灵堂之中，此时只见蔡明和“秃头”之间，已是剑拔弩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行高声喝道：“兄弟帮这里我主事！有何贵干找我说！”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一时语惊四座，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李行这里，似乎很期待这位弱不禁风的新掌门，有何精彩绝伦或是贻笑大方的现场表演，有何本领化解眼前的冲突矛盾。
李行也借机快步走到蔡明跟前，沉稳地问道：“原来是‘五枚帮’的明哥啊，我是‘兄弟帮’的陈天卓，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
蔡明嗤之以鼻，将手中一尺长的尖刀在李行面前摆弄了几下，然后口出恶言：“他妈的第几次见面怎么了？你算个屁啊，我跟你说不着！”然后，刀尖直指“秃头”，咬牙切齿地骂道，“我他妈的就找这个‘秃头’算帐！我今天就宰了他，给我哥报仇！”
“秃头”哪能受这等挑衅，顿时火冒三丈，转身抄起一把椅子，就要和蔡明拼命。
李行转身相劝，有眼疾手快者也及时将“秃头”手中的椅子夺下，并费力地将他拉到旁边座位上休息。
李行再次转身直视蔡明时，已是面带愠色了。他低沉地说道：“无论有什么恩怨情仇，江湖中最基本的是非礼数还是要懂的。雷前辈是我们彪哥的兄弟，就是你哥平时也要尊称他一声‘雷爷’呢，你至少也该称他一声‘雷哥’吧。嗯？”
蔡明虽是个蛮横无理的混人，但是闻听李行所言之后，也知道自己所为却有不妥之处，便顾左右而言他了。
李行才不会给他留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继续问道：“明哥，直说吧，你今天兴师动众地到‘兄弟帮’，到底有何贵干？！”
此时，蔡明已是面目狰狞，杀气腾腾了。他再次举起手中的尖刀，用食指弹了弹刀面，向李行恶狠狠地说道：“老子今天来，就是要：烧灵堂！夺地盘！为我哥报仇！”
“好！”李行立时喝了一声，蔡明不禁一怔，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李行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他朗声道：“我现在是‘兄弟帮’的掌门大哥，既然你来这里寻仇。好！我一人全扛，不要连累无辜。尤其是已故之人，你不知‘死者为大’的道理？”
说罢，李行侧头斜睨蔡明，然后右手掌心向上，伸到对方面前。
蔡明心领神会，便将自己的尖刀放在了李行手中。他实在没有理由把眼前这个消瘦的斯文人当作搏击对象，因为实力相差过于悬殊了。
他心中暗骂：“真他妈的是个笨蛋！以为拿走我的刀，就能占到便宜？嘿嘿，老子打你这样的，十个八个都是小菜一碟！只要你敢动我一个指头，今天老子就大开杀戒！”
李行没有理会面露凶光的蔡明，只是右手握刀，然后顺势刀交左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左手反提着刀，抬手用刀猛刺向自己左腿外侧，锋利的尖刀无声地贯穿腿部肌肉，腿后侧露出明晃晃的刀身，刀身竟达十余厘米！
白刃刺入腿部的一刻，李行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深切地体会着：锋利的刀尖接触身体的一刻，只是一瞬的痛觉，如针扎一般的尖锐、短暂，甚至连刀身刺穿腿部时，也只有诡异的冰凉感觉，但是不足一秒钟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猛烈的灼烧感！
痛，如种子般在伤口处发芽、生长，似乎势必要将自身蕴含的全部能量释放出来，沿着经络的走向迅速遍及周身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每一个触点！
殷红的鲜血在白色的孝裤上留下红色的晕迹，渐渐褪变的红色，纠结着每个人的心；伤腿后侧，鲜血在刀身处聚集，凝结成滴，汇聚成断续的流，蜿蜒而下直落地面，润湿微尘千万……
众人舌桥不下之时，李行闷哼一声，再次用力拔出尖刀，刀身离开肌肉的行程中，他明显感觉到包裹住刀身的血肉，被再次切割开来。再次袭来的剧痛，只说明一点：刀刃“另辟蹊径”，在原有伤口的一侧血肉中，重新“杀”出一道血痕！
随后，李行将滴血的尖刀，双手呈到蔡明胸前，强忍剧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刀，我只希望兄弟你可以暂且放下复仇之事，平心静气地听我把话说完。不知可以吗？”
蔡明点了点头，他开始认真地审视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人，这个文质彬彬的人，这个神清骨秀的人，这个无法与“江湖”二字联系在一起的人……
在此过程中，“秃头”几次欲冲到李行身边，以尽“保护兄弟，消灭敌人”的职责，但是他都被身边的几人合力困住，不得动弹。
李行顾不得仍在淌血的伤口，紧咬牙关，以房间内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的音量，恳切地说道：“明哥，其实你今天不来找我，我几日后也会登门拜访的。”
蔡明只瞥了李行一眼，就将心绪表露无疑了。
李行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我登门拜访的原因只有一个——我计划将当日彪哥与蔡聪大哥交易的所有钱款，交还给贵帮。当然，‘星月帮’的钱款，我也会一分不差地还给他们。”
话音未落，屋内众人再次惊诧不已，而蔡明更是疑惑地望着李行，静候下文。
自受伤一刻起，李行就将重心移至另一条腿上，此时，他突感支撑腿有些酸痛，于是本能地扭动了一下腰部，岂料就这一个微小的动作，激发了活跃的痛觉神经。它们如同顽皮的孩子一般，这里玩玩，那里耍耍，直到厌倦了才恢复平静。
但是，这却害苦了李行，他痛得倒吸冷气，豆大的汗滴，沿面颊滚滚而下，身体也一时失去平衡，险些摔倒。
身旁的人这才意识到，连忙为李行搬来一把椅子就坐，但是李行却执意不肯，只是扶着椅背，倔强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此时，蔡明已开始欣赏面前这个人了，只是不能流露于言语间罢了。
李行紧锁双眉，不暇刺骨之痛，继续说道：“
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不希望‘兄弟帮’在江湖中落个‘谋财害命’的千古骂名，当然也不忍看贵帮既痛失亲人，又损失钱财，而我‘兄弟帮’愿意尽全力补偿大家的损失。
另外，至于‘兄弟帮’与两帮交易的地盘，为了平稳起见，我建议暂且归‘兄弟帮’掌管，待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之日，再做定夺。
不知，明哥意下如何？”
正当蔡明犹豫不决之时，他的随从甲为了提醒蔡明，便当众质问李行：“陈天卓，道上都知道：你为了‘兄弟帮’老大的位置，故意杀死彪哥，也连同害死我帮大哥。你个不忠不义的混蛋，还他妈的有什么可说的？不要在这里‘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语惊四座，屋内的气氛再度紧张，蔡明再次面露凶相，眼看所有的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了。
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李行苦笑了一阵，指着随从甲，连连摇头，并解释道：“
这是江湖传言，传言就是传言，总有一天会不攻自破的。
根据警方调查结果，现在关于你我两帮钱财交易的所有人证、物证俱损；我陈天卓如果真是不义之人，今天就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这件事。而且，我一分一厘也不归还你，你能奈我何？！
此外，我与彪哥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我没有害他的理由啊！再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陈天卓不做逆天行道之事！
再就是，说我‘弑兄篡位’？今天的‘兄弟帮’势力和经济每况愈下，否则也不会与你们和‘星月帮’有地盘交易之事了，自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惨剧了。我若意图‘篡位’，为何不乘‘兄弟帮’飞黄腾达之时，偏要在它‘苟延残喘’的时候？
另外，彪哥生前遗愿就是解散‘兄弟帮’，这是江湖中尽人皆知的。‘兄弟帮’大势已去，我还有 ‘篡位’的必要吗？”
李行是滔滔不绝，蔡明是哑口无言，李行趁热打铁，继续言辞恳切地说道：“
今天，贵帮在‘兄弟帮’的灵堂内，聚众闹事，是没有任何胜算可言的。
其一，无论你今天输赢，你都已经输在一个‘理’字上了。
其二，有江湖大名鼎鼎的雷爷（即“秃头”）在此，贵帮真能占上峰吗？
其三，今日你犯我彪哥亡灵，明日我岂能不扰你大哥殡葬？你我不查真相，不抓真凶，你我之争，只能令已故之人，九泉含恨，死不瞑目啊！”
李行一席话，字字句句震撼着蔡明原本脆弱的心灵，他已不敢直视李行，只是低头不语了。
李行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我和‘星月帮’都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我们必须动用所有资源，找出真凶。
一旦抓住真凶，无论他是‘黑’是‘白’，定是杀无赦！
他日贵帮祭奠蔡前辈时，我陈天卓定去登门拜祭！
此外，明哥可知，当日‘兄弟帮’四人与贵帮交易，可我认尸时只有两具尸首和一堆胳膊、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让我如何向兄弟们交代？
我‘兄弟帮’有‘兄弟帮’的血海深仇、难言苦衷，也希望贵帮可以体谅啊……”
言尽于此，蔡明已无话可说，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
对于两帮之争，灵堂一隅的付海，作壁上观，但对于李行的言论，他却是频频点头，心中颇为赞赏。
此时，众人包括付海等人，上前探望李行。
李行告知众人自己无大碍，并执意要求旁人找来白纸数张，然后，他扯开自己腿伤处的裤子，用手指蘸着鲜血，以标准的宋体写下古诗一首：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然后，他将血书，毕恭毕敬地呈现给付海，并再三请求付海，务必鼎力支持查获真凶。
付海若有所思地收下这幅血书，寒暄一阵后，便与众人离开。
李行也被迅速送往“兄弟帮”专用朱医生处救治，无大碍。
翌日，“兄弟帮”顺利完成葬礼。
再说付海，自那日收到血书后，两日内都在思考其中用意，终于他洞彻了李行的心意：
‘兄弟帮’不是凶手；对于凶手严惩不贷；对于他人不必迁怒，不必斩尽杀绝。
此时，付海不禁感慨而言：寅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少年！
此后不久，各帮派结局都已明了，但却是大不相同。
马云鹏叔侄未能战胜国家法律，被双双判处死刑；临死前，马云鹏将自己集团拱手送给付海。
付海全力调查案件，但自欣然接受马云鹏的产业，自知稳赚不亏后，便不再追查。
“星月帮”魏子华是个纨绔子弟，没能守住父亲家业，迅速被部下瓜分。
“五枚帮”因违反付海提出的“休战条约”，在“兄弟帮”灵堂聚众闹事，以及付海始终怀疑蔡氏兄弟是幕后指使，因此借机打压消灭该帮；蔡明迫不得已，离开当地，开始流离失所的生活。
“兄弟帮”借机彻底解散，呈树倒猢狲散状；“兄弟帮”与“五枚帮”交易的地盘，最终归付海所有，其余地盘属于无管理状态；所有人员安置在合法实业中就职；李行开办了自己的合法企业，收留大量原“兄弟帮”成员；李行婉言拒绝了付海的加盟邀请。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剑计划：归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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