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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腊月廿五这天的早饭做得很叫人满意。
      “小虫儿,再给我们来半钵粥,一张饼。”郑雨挥手喊道。
      “等等!”孙楚一面着急叫住要跑去后堂的小虫儿,一面按下了妻子的手说,“够了,够了!不能再加了!”
      郑雨不高兴:“白粥和烙饼而已,能吃穷你啊?”
      孙楚赶紧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的小姑奶奶,光粥你就喝下四碗了,哪有这么吃东西的,不是吃不起,而是怕你图一时饱足撑坏了肚子啊!”
      郑雨愣住,尚自不太相信:“我、我喝四碗粥了吗?”
      “可不是嘛。”旁边桌的高梧月巧笑,“四碗粥,一张半的饼,还有一碟子小菜,你吃得开心,可教你夫君看得忧心。东西再好吃,确实不是这么个吃法。”
      郑雨面红耳赤,推开碗筷道:“那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不吃了。”
      正说着话,就见小宛端着一钵粥和一碟小菜往楼上去了。
      高梧月看见了,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不怪今早大家伙儿都敞开了肚皮吃,实在这粥和饼都做得忒好了,瞧瞧,连兰萃他们都另外加了一钵粥。”
      另一张桌的野狐吃好了起身,路过高梧月身边的过道时,很难得地调笑了一句:“高姑娘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高梧月闻言,转念间低头一看,忙“哎呀”了一声:“真是呢,光笑别人去了,我这也吃得不少啊!”
      小虫儿走过去收拾野狐的碗筷,与众人侃道:“要让春来露一回真本事不容易啊,我干活前一个人就吃了一整钵粥外带两张烙饼呢!客栈上下,哪个不是多多益善?恐怕呀,也只有野狐公子守得住自己的规矩,要了小半张饼和一碗粥就足够了,多一粒米都不肯沾的。”
      “咦,春……康珏姑娘她是不是不生气了?”郑雨问小虫儿。
      “还生着气的话,就得我下厨了。”小虫儿笑呵呵的。
      “昨天闹得那样凶,我还以为康珏姑娘一气之下会走掉呢。”说起来,郑雨还是很感慨。
      小虫儿不晓得该怎么答,干脆只是笑一笑,收拾完碗筷就走了。
      孙楚看着自己的妻子,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小雨,先头说好今天回家的,包袱我一早收好了,我上去拿,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孙楚正要起身,楼上地字二号房的门“吱呀”开了。
      出来的是兰萃。
      林火没有在后面推着轮椅,看来兰萃姑娘不是要下楼,如往常一样,她是要让自己看见客栈的大门,好在第一时间等到她要等的人。
      郑雨忽然一下拽紧了孙楚的手:“能不能不走?”
      孙楚疑惑回头。
      郑雨的眼睛看向楼上,她非常小声地央求:“我忽然很想看看她等的那个人会不会来,我们能不能,先别走?”
      做丈夫的发起怒来:“难道我们要陪她一起等?如果那个人开春才来,我们要陪她等到开春吗?夏秋冬也一样等着吗?也许那个人根本就不会来了,你是在浪费时间!”
      “嘘!你小声点儿!”郑雨发急,害怕不好的话给兰萃听见会伤了她的心,她坚定地说,“会来的,那个人一定会来的!就这几天!”
      孙楚的脸色难看极了。
      郑雨更紧地拽住了孙楚的手:“大不了就在外面过一次除夕,你说过的,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家……”
      孙楚心里矛盾不决,脱开郑雨的手上了楼。
      花掌柜端着一盆水仙掀帘从后堂走了来,他望了郑雨一眼,笑着将水仙放在了花架子上:“夫人真好命,嫁了一位如此专情的郎君。”
      郑雨脸红,羞得扭头跑走,被高梧月一把拉住了手腕。
      高梧月眼睛亮晶晶的,满含春风笑意道:“冒昧问一句,你们成亲多久了?”
      郑雨红着耳根低头答:“十五年。”
      高梧月讶然:“有那么久吗?我看你们不像有孩子的模样,还以为你们成亲才几年而已。”
      “我们确实没有生养过孩子。”
      “都成亲那么久了,为什么连个孩子都没有?”
      像是被一语点破了什么似的,郑雨眼神颤动了一下,渐渐变得空茫了:“为什么……没有孩子?是啊……没有,一直都是没有的……也不曾有人问过我为什么没有……”
      火塘里的炭烧红了,林火把兰萃背下楼,在火塘旁的软椅上安置好了她以后,就陪坐在旁边。
      兰萃一边伸手烤火一边侧过头看发呆的郑雨,软语道:“怎么不会有人问呢?邻里街坊最爱闲言碎语,只是你丈夫从没让那些不好听的话传到你耳中,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郑雨抬头看楼上紧闭的房门,垂头默然无话。
      花掌柜提着炭篓走过去往火塘里添了几块炭。
      雪停住了,甚至太阳也从厚云层里钻了出来,金光洒在树梢顶上,煞是好看。
      “要我说,”花掌柜开口了,“夫人,趁着雪霁,与孙公子回家去罢,金窝银窝,到底不如自己的草窝,况且我一早打量着你俩,是生活很富足的样子,怕是和尊府相比,我们这客栈才是真正的草窝啊,委屈了您二位可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郑雨咬牙思忖,而后却心意坚定地摇头:“不!”
      花掌柜诧异:“为什么?”
      郑雨看向兰萃,说:“我想看到兰萃姑娘等的那个人来。”
      兰萃顿住。
      花掌柜瞧了一眼兰萃,笑道:“那个人来与不来,都是兰姑娘自己的事情啊!”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亲眼看见她等到那个人。”郑雨执拗,根本听不进劝言,她朝兰萃温婉一笑,然后站起来说道,“何况,一直待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今年就来个与众不同吧!放心,我肯定能说服孙楚留下来!”
      花掌柜相劝无果,只得幽叹了一口气,天气实在冷得厉害,他脱去了外袍,现下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小宛极乖巧地倒了一杯热茶递上去:“掌柜,喝茶。”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花掌柜接过茶盏,怜爱地抚了抚小宛娇嫩可爱的脸,感怀道,“往年都是我、小虫儿、春来三个人煮点儿饺子面什么的,冷冷清清将就过着,这客栈啊,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天南海北不同的人,能够偶然地在这间客栈里相聚,一起守岁,一起过年,这里头,应该是很有缘分的。”
      “缘分?兰姑娘说得真好。确实,这必定就是今世的‘缘分’了,应当格外珍惜才是。”
      高梧月爽声笑起来:“既然这般有缘,那不妨都自报家门,看看有没有同乡。我先来——”
      她说话的时候,野狐再从楼上下来了。
      “我出生在太原府,家中亲人相继去世了,后来我便四海为家。”高梧月简短地说道。
      野狐拿了杯子,拎了桌上一铜壶的茶放到火塘旁边来,他也坐下了。
      兰萃看看林火,轻缓笑道:“我和我大哥是开封人,不过自从我的腿受伤以后,我们就离开那里了,已有十余年不曾回去过。”
      郑雨眼底一亮:“咦?你们也是开封人?真巧,我们也是。”
      兰萃笑看她:“我一早就晓得了,因为你们的口音我听着很耳熟。”
      “开封府……”花掌柜撑着脸呢喃着,他盯着火塘里燃着了一半的炭沉思了片刻,抬目问郑雨,“开封府的名人很多,听说刑部里有一位叫庞籍的,其人睿智机敏,有宰相之才,不知他有没有升官?”
      郑雨含笑:“你说的,确实是一位名人,庞大人如今是侍御史了。”
      花掌柜惊讶挑起眉:“哦,侍御史,厉害。那还有和庞侍御史一起破过案的包拯,此人也在开封府吗?”
      “包拯?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
      花掌柜显得很意外。
      意外之后,更生几分失落,低头喃喃自语道:“那包黑子竟不在开封府吗?”
      郑雨问:“花老板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感慨……是我们偏居一隅,东京的人事变迁一概不知了。”
      “噗嗤”一声。
      郑雨忍不住笑起来:“花老板好自谦啊,若是真的偏居一隅,不理外事的,怎么花盆都要去应天府买?还买好几钱银子一只那么贵的。”
      她可还清楚记得昨晚花掌柜数落春来的话呢。
      花掌柜张了张嘴,不及发声,旁边的小虫儿抢过了话头,哈哈大笑道:“花盆算什么?我们这里还有凤翔府的门神画,巴州的竹筒,洪州的瓷瓶等等之类,各州府的器物,多少都收了那么几件。”
      闻言,诧异的不止郑雨一个,在座皆感到稀奇。
      高梧月洒脱不羁,当即笑语揶揄道:“掌柜是个精细人啊!不过你如此讲究,这小小一家店,可撑得起你的用度?”
      花掌柜笑意甚欢:“谁还没攒几个私房钱?千金难买心欢喜,花空了,就不讲究了。”
      性情中人,随性,洒脱,实在教人喜欢。
      大家围着火塘烤火,纷纷笑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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