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人家》不见如故

81、81.天灾

　　端午刚过，天气也热得愈发的难捱，农人们早出晚归，太阳再大，活儿却不能停。只是烈日灼灼，不少村人都因受不住暴晒而昏厥。云姝不忍父母太过劳累，这天晚饭时，便提出要跟他们一块下地，但何石头如何肯？
　　“这样大的日头，若是把你们晒坏了可怎么办？再说，家里的活儿难道能少人？圈里还有两只猪要喂。”书棋也跟着劝道。
　　云姝却道：“家里的活儿只有辛苦大姐了，再说蛋蛋现在也能帮得上忙了。”
　　二丫忙道：“我是大姐，我去地里吧，云云还要负责做饭呢。”
　　“行了。”月娘摇头道：“家里田地不多，熬过这一阵就好了，往年不也这么过来的吗，不过今年日头更大些罢了。”
　　“可是......”云姝还想再说，何石头却道：“这几日月色都带朦，我听村里老人说月亮带朦，天要下雨，说不得情况要好起来了。”
　　“真的？”月娘喜道：“老天保佑，再这样下去，地里活儿干再多庄稼也活不了。”村里那条小河几乎要水都要被挑干了，据说广和镇外的锦江水位也下降了不少。
　　这消息叫人为之一振，云姝见大家都反对，也不再继续提要下地的事了。
　　如今这天气，不仅白天晒得人头昏脑涨，晚上也热得心慌让人无法入睡。何石头抬了竹躺椅，睡在院子里头，蛋蛋跟着书棋也把大竹扁搬到了院子里的青石道上，父子三个都在院子里睡觉，偶尔一阵夜风袭来，吹得大家直呼爽快。
　　云姝跟二丫透过窗户看去，颇有些羡慕。但是她们年纪大了，又是女孩子，再不好这样睡在外头的。再说，睡到凌晨露水起来，湿气过重，对身体也不好。何石头跟书棋身强体壮的不在乎，蛋蛋睡熟了却要被抱回房里的。
　　距何石头说要下雨过了两天，突然这日上午，方才还是金乌悬空，万里无云，只一瞬间便风起云涌，乌压压的云层席卷而来。
　　天空一下子变得昏暗，大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欣喜不已，田里不少农人欢呼起来：“要下雨啦！”。
　　只是空气逼仄，燥热变成了闷热，压得人心中像是坠了块巨石，喘不过气来。何石头心中有些不安，便对家里人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多久，正好也快到饭点了。”
　　月娘点头，要是雨势太大的话，淋久了说不得还要染了伤风，不如家去，想到这儿，她便招呼远处的书棋回去。
　　人还在半途中，天上便砸下一颗颗黄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脸上生疼。何石头觉得有些不对，往脸上一摸，摸到了点冰渣子，他顿时大惊失色：“护住头，快往家里去！！”
　　须臾间，黄豆大的雨点变成了冰豆子，又从冰豆子变成了鸡蛋大小的冰坨子。
　　冰雹打下来的时候云姝割了猪草回来刚喂完猪崽，准备把院子里的菜地整一整。她从堂屋里出来，跨出一只脚，一颗冰雹便砸在了脚边，啪的一声吓得她赶紧缩回了脚。不一会儿外头边响起了砰砰的声音，她先还未反应过来，愣愣的蹲下去摸了摸那坨冰块。冰凉的触感让她心中一惊，是冰雹！想起来爹娘和大哥还在地里，二丫带着蛋蛋去河边洗衣服了！这要一路砸回来不死也得半伤！
　　家里有两个斗笠，倒能一用，可是该先顾着哪边？云姝急得团团转，最后一狠心，带上一个斗笠，另又搜罗了一个木盆一个木桶，拎着一块儿往田里去。二丫洗衣服，手里拿着个大木盆呢，够她跟蛋蛋顶着了。
　　她走出去没多远，就碰上了往回赶的何石头三人，斗笠不算牢固，冰坨子砸在头上肩膀上，疼得云姝龇牙咧嘴的。这时月娘可顾不上训她没个姑娘样儿了，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便盖在头上往家跑。
　　等进了屋里，大家才松了口气，听着房顶上的声响，不禁为之色变。何石头环顾屋内，问道：“二丫和蛋蛋呢？”
　　云姝急道：“他们河边洗衣服去了！”
　　何石头拎着木盆和桶就往外冲了出去。月娘此时脸上一片惨白，天色变黑之时，他们只以为要下暴雨了，往回跑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欢喜。现在想起来只觉庆幸，好在那时候赶得急，若是冰雹打下来再往回跑，这一路还能回得来不能且未可知呢！
　　只是他们走得及时，外头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听见云姝说蛋蛋他们还在外面，她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好在不过多久，何石头便扛着蛋蛋回来了，二丫顶着个洗衣盆跟在后头。进了屋，煞白着一张小脸，心有余悸道：“天黑下来，蛋蛋就说胸口闷想回家，我正好也洗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他回来了......路上瞧见村里不知是哪个婶子，被砸得头破血流的。”那妇人虽跟他们隔得远，但二丫仍瞧见了她捂着头往村里跑，鲜血直往外渗，把整个手掌都染红了。
　　书棋那边的草房顶被冰雹砸出了两个大洞，炤房的顶也砸出了好几个洞。何石头怕砸到了猪，跟书棋两个用木头在猪圈上支了个顶出来。
　　“哥哥现在只能在堂屋里将就一下了。”云姝和二丫把书棋房里的铺盖理出来，在堂屋给他用条凳搭了张床。
　　外头的声音没有停歇，大家都知道冰雹还在下，等到忙完了，屋里已经全黑了。月娘点起了油灯，一家人静坐在堂屋里，默默无语。
　　半晌，云姝缓缓道：“我去做点吃的吧？”
　　何石头蹙眉道：“熬点稀饭便是。”天气仍然闷热，让人心情烦躁不已，经了这事，大家也没什么心情吃饭。
　　二丫起身，跟着去打下手。蛋蛋窝在月娘怀里，他今天吓坏了，到现在还没开口说过话。
　　等到吃完饭，外头冰雹叮叮当当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但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不过好歹不那么闷热了。云姝本来正在收拾碗筷，侧耳却似听到了隐约的哭声。她停顿了一下，想听个清楚，这时月娘他们也察觉到了，何石头跟她一对眼，立刻站起来道：“我过去瞧瞧。”
　　二丫猛地一惊，抬眼去看云姝，神色有些慌张，这是曹家那边传来的声音。
　　何石头过去不到半刻钟便转了回来，云姝见他神色匆匆，忙问道：“爹，娥儿婶子那边如何了？”
　　何石头却没顾得上跟她说话，只问月娘：“快快拿点银子给我。”
　　“怎么了这是？”月娘站起来回房去取银子。
　　何石头这才对云姝道：“你大旺叔被冰雹砸了，没注意脚下，绊了个跟头，伤了脑袋。我跟曹天一会儿去镇上请大夫。你娘要过去那边帮衬一下，今晚你们在家好好守着别乱跑，若是那冰雹又下起来可不得了。”
　　月娘拿了银子出来，脸上早已变色，直催着他快去：“路上小心些，去王大夫家借驴车吗？”
　　何石头道：“王大夫家驴子受了惊走不动道儿了，曹天方才冰雹小些的时候去请王大夫看伤问过了。”他跟曹家大郎两个准备夜行去镇上。
　　看着何石头跟月娘相继出门，云姝心中有些忐忑起来，若是一般的摔 伤怕是用不着去镇上请大夫，必是王大夫看了觉得棘手才让去的。
　　二丫和书棋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这一晚何家四个孩子除了蛋蛋，都没睡好，到了半夜雨势渐渐大起来，云姝才慢慢的入睡了。而二丫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晚都没能入睡，她总觉得外头哭声未停过，可细细一辨，又只听得到哗啦啦的雨声，心里不由得惶惶然然的。
　　第二日凌晨，鸡叫了第一遍后，二丫正迷迷糊糊的将要入眠，突然一阵哭喊声爆发，吓得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她慌忙下床穿鞋，云姝已起来赶到了隔壁房间，蛋蛋被惊醒了却没哭，见了云姝才撇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云姝抱着他哄了哄，扭头见了二丫出来，略作思考便道：“大姐，你看着些蛋蛋，曹大叔那边怕是不好了，我想跟大哥先去瞧瞧。”
　　二丫心里倒也想去，但她总不如云姝嘴上会说，怕自己过去了也只能傻愣愣的陪着，不会安慰人，便点点头：“若是......好歹抽空回来跟我说一声。”
　　云姝应了：“要是不好，总要回来换衣裳的。”
　　堂屋里已经点起了油灯，书棋隔着门帘子道：“你们都在家里，我一个人过去瞧瞧，天还没亮透呢。”他是男子，到底阳气要旺盛些，若真是曹大叔不行了，也不怕撞克到什么。爹娘一整晚都没回来，凌晨这阵哭声撕心裂肺，书棋心中已有些了然。
　　既然大哥都这样说了，云姝也不逞强，拉着二丫一起上了爹娘的床铺，三姐弟搂在一处，静静的听着外头的风雨声。
　　不多时，月娘他们三人一块儿回来了，蛋蛋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云姝跟二丫蹑手蹑脚的起来，到了堂屋，月娘见了姐妹俩个，怕吓着她们，略收了脸上的慽色道：“好孩子，去换两件淡色的衣裳，你们大旺叔......去了。”话到后头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
　　云姝先是一愣，旋即红了眼眶，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总还存着一线期望，如今得了实话，压抑已久的悲伤惶恐一股脑儿的冒了出来。
　　二丫已哭出了声：“怎么会这样？昨儿还好好的，曹叔还说要给蛋蛋编个蚱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