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式神小传-鬼使》公仪红泪

8、卷八

　　黑羽没有想到，再见到弟弟的时候，居然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十年前大难不死，被保皇派的军队救了下来，他就加入了这支军队，立志要为父亲报仇。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弟弟也带过来。于是身体刚刚恢复过来，他就向将军多请了几天假，回到与月白分开的树林去找他。
　　黑羽直接去了弟弟藏身的山洞，不出意外地没有找到月白。他不放心，又在附近找了几圈，几乎翻遍了整个林子，依旧一无所获。虽然失望，但他还是有点开心的，因为没有找到找到弟弟的尸体，那就代表他很可能还活着，活着走出了这片树林。
　　如果活着，就肯定会按照他们事先约好的一样，在京都碰面——对了，只要去京都，去那里就可以找到月白了。黑羽很高兴，因为他目前所投靠的军队就是要去京都的支援部队。
　　跟着军队向京都进发，一路无事，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在半路上碰到月白。去京都的路那么多，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碰上的。
　　因为年纪小，黑羽被安排在后勤内务等岗位上，不用上阵杀敌，平常的工作就是烧烧火、打打水、煮煮饭之类的，昔日不可一世的少年，在弄丢了弟弟之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弱小，老老实实地做着这些琐事的事务，又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加强锻炼，努力让自己变强。士兵们常笑着说他是个有前途的孩子，但是黑羽自己却不在乎前途如何，他只想抓紧时间变强，找到机会上阵，为父亲报仇，还有，找到弟弟。
　　在黑羽十五岁那年，终于被他等到了一个契机——有叛军的探子混了进来。
　　那个不小心的探子，还不知道他在探查情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黑羽立刻将事情报到了将军那里。将军了解之后，没有立刻处理了那个探子，反而给了黑羽一份假情报，让他不着痕迹地将这份情报泄露给探子，黑羽照做了。探子不知道自己拿到的情报是假的，兴冲冲地跑回去报信，结果可想而知——叛军大败，而那个倒霉的探子被也被斩了首。
　　至于黑羽，因为立下大功，办事的过程中又被将军意外地发现了他的好身手，于是调进了前锋营。他如愿以偿的，得以在战场上尽情发挥，所以他更加努力了，努力地变强，努力地杀敌，努力地寻找弟弟。
　　诚如月白所说，他的哥哥很会打架。黑羽在打仗方面的天赋极高，从军以来，屡建战功，没过多久就被委以重任，成了奇袭部队的队长，一支几千人队伍的主将。然而他还是在寻找着，尽管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的弟弟很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只要一天没有见到尸体，就要一直找下去。
　　再后来，黑羽见到了弟弟的尸体。
　　那是一次剿灭叛军势力的突袭战，黑羽带着他的部队，在夜晚对那只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叛军队伍发动奇袭。他认得这只叛军的军服，那是攻占了父亲的城池、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叛军队伍，如今终于落到了自己手上。
　　强烈的恨意让黑羽失去理智，终于找到了真正的仇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他下了绝杀令，营中所有叛军，一个不留，杀无赦！
　　时机一到，黑羽放出烟花信号，奇袭部队全军出动，骤然发动突击。这支叛军白日里刚刚攻城失败，现在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轻易就被扯开了防线。然而，这群乌合之众居然意外地很有骨气，明明输定了的一场仗，居然没有投降。
　　面对对方的负隅顽抗，黑羽倒是很高兴。如果不这样，那报仇的快感就会少很多了。
　　就像嗜血的野兽嗅到了血腥的味道一样，两方疯狂地厮杀在一起，局势却是一边倒的状态，黑羽的部队势如破竹，冲破了一道又一道防线，瞬间就冲到了敌营内部。
　　“这边还有人！杀光他们！”
　　激战正酣，好像有士兵发现了什么藏起来的人。这种时候还会有人藏在军营什么地方么？黑羽有些在意，也被吸引了目光，一眼看过去，却看到了令他惊恐的一幕：
　　那边是伤兵营，躺着一地的伤员，站着的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虽然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楚，虽然那个身影已经跟他记忆中的小不点完全不一样了，但是，也许是兄弟间的心灵感应，他就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弟弟，他找了十年却音讯全无的弟弟。
　　“等等！住手！”黑羽大叫，但是除了离他最近的几个人愣住了，没有其他人听他的，也根本听不到他在叫什么。
　　撕心裂肺的大喊根本传不过去，瞬间就湮灭在更嘈杂的战场喊杀声中。就算是十年前逃亡之时，自己被叛军的追击部队抓住，黑羽也没有像今天这么害怕过。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如此冰冷让人遍体生寒的恐惧，这种恐惧叫绝望。
　　找了十年的月白，如今居然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在自己眼前，被乱刀砍死。
　　“黑羽大人？”
　　“大人您干什么？”
　　被撞开的士兵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突然发狂的主将，黑羽像一个疯子一样，撞开路上挡着他的所有人，直冲到满目疮痍的伤兵营。完全不顾周围的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径自抱起躺在血泊中的月白。
　　他冲过去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始终快不过斩向弟弟的刀刃。他颤抖着轻拍月白的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因为他的碰触沾染了些许血污。
　　“月白？”黑羽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抱着他的双手不敢太用力。月白浑身是伤，到处都在流血，他害怕，万一自己太用力，会加重月白的伤势。可是无论他动作再小心，声音再温柔，怀里的人始终也没有回应过他，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睁开一下。
　　周围的士兵早就看傻了。黑羽大人平日里在战场上的杀伐果决他们是见过不少，但这样失神的大人却从未见过。而且这个人分明已经……胆子大的士兵忍不住出言提醒：“大人，他已经死了。”
　　死了？不可能的，他们约好了在京都碰头，这里离京都不远，弟弟肯定是来兑现与自己的约定才会出现在这里，现在约定还差一点就能兑现了，他怎么能死了呢？他不会死的。
　　黑羽说什么也不信弟弟死了，他紧紧抱着月白的身体，嘴里不停叫着他的名字，轻轻的，就像小时候每次叫他起床一样，语气温柔。
　　战斗好像结束了，士兵们渐渐向主将靠拢，看到主将的样子都像见了鬼一样。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冒着以下犯上的风险用力摇晃着黑羽，叫他清醒一点，看清楚自己抱着的是具尸体，不是个睡着的人。
　　在周围一众将士的不懈努力下，黑羽终于慢慢清醒过来。他感受到了：怀里的身体在渐渐僵硬，温度越来越低，连最后的血液的温热都已经退去。
　　他的月白，他找了十年的弟弟，已经走了。那双总是天真无邪、带着对自己完全的信任与依赖的大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不记得是怎么回到京都的，自从那一夜之后，黑羽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抱着月白的尸体回来，就将月白放在自己的榻上，执着地守着，宛如自己也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手下的兵士们也多多少少来看过几次，都只能摇头叹息。因为担心主将，还有人多事请了医官过来，但是每个人的诊断结果都是无伤无病，忧在内心，除了开一些治标不治本的安神药，对这种症状根本无从下手。
　　难道是在战场上撞了邪，现在的症状是有邪祟作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士兵们又找来了城中有名的大阴阳师做法，结果仍是这样。
　　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全都没有效果，似乎除了让那具尸体复活没有别的办法。不然，主将就会一直这幅样子。
　　后来，月白的尸体开始发臭。虽然现在天气比较凉，但那毕竟是失去了一切生命迹象的尸体，放久了一定会腐烂。然而黑羽一直固执地将他摆在房间里，整个屋子都是一股腐尸的臭味，甚至蔓延到了别的地方，他依旧不管不顾，只守着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月白。
　　黑羽自己好像感觉不到哪里有问题，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有几个人商量着一起把尸体埋掉，居然就真的行动了。黑羽见到有人要动他弟弟，拔出刀就要阻止，可是颓废了太久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竟然无力反抗压制着他的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全副武装的人进来，将他的弟弟抬了出去。
　　“放下！你们不准碰他！”
　　黑羽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吼着，听得前来清理的医官们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就算是为了他好，也不能放任尸体一直摆在这里。
　　最后月白还是被带走了，也许是埋了，但更有可能是被烧掉了，不管哪一种，都再也见不到。
　　意识到刚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黑羽瞬间绝望。他费尽心思却怎么都叫不醒的弟弟，又一次被他弄丢了，就在他的面前，而且这一次，弟弟永远不会再回来。
　　他终于崩溃了。
　　那一夜，从黑羽的屋子路过的人总能听到里面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也许是东西被摔坏了，也许是刀剑砍伐的声响，但无一例外的，都夹杂着男人绝望的嘶吼与哭喊。

---

作者有话要说：　　探子的剧情源于首无的传记：
传记一
手中提着自己的头四处张望，却无处可去。
我的方向感很好，所以我不曾迷失过方向。无论是脚下的路，还是心中的路。
战火纷飞的时代里，好男儿必须为家国而战。我义无反顾地投身战争，成为了军队的信使。我的方向感总是帮我快速地找到送信的目的地，将领们很快就记住了我——一个不会迷路的可靠信使。
传记二
于是我送信的内容，从普通士兵的家书，渐渐变成了军队的文书，甚至紧急的战报。
这是对我最高的奖赏。
将军说，只要我的信及时送到，我们的军队将无往不利。
于是我不停地奔跑着，奔跑着，奔跑着。
传记三
可是为什么，我如此卖力地奔跑，我们还是输掉了战争?为什么，送对了地方的信，内容却不对?
啊!!!!!
延误了战机，就必须有人负起责任。我被赶出了军营。
于是，我提着自己的头，不知道前方应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