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xinfor

1、第一碗粥

　　第一章/原味小米粥

　　“您好，一共是38.96，支付宝还是现金？”
　　“支付宝。”

　　何洧珵扫过付款码，转身往冰淇淋机器走去，又回头问站在柜台前的小姑娘：“红薯，香草，巧克力，要哪种？”
　　干净利落的从一袋透明带里抽出最上层的甜筒底托，松松软软的被他的食指大拇指捏着。
　　“香草的。”小姑娘看着何洧珵答到，眼睛里是闪闪烁烁的羞涩。
　　红红的耳尖促使着小姑娘含着头接过何洧珵手中的甜筒冰淇淋。

　　——欢迎下次光临。

　　今天秦乔来换班来的的很早，送完最后一位顾客离开，何洧珵就立刻钻进员工杂物间，把一身制服脱下来，换上上学期买的那件白衬衫，理理头发，飞快的往学校外面跑去。
　　一路上的绿荫层层叠叠落在他脚底下，斑驳成影，阳光在三四点的海边微风里穿梭起来。
　　何洧珵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衬衫衣领，望着一步之遥的校车，一脚迈了上去。

　　“唉，买票了没啊同学？”
　　“没”，何洧珵一怔，“阿姨，今天不是可以补票嘛？”
　　他眨眨眼，撒娇似的望着眼前用手端着校车二维码的中年大妈。
　　大妈还穿着红色波点的上衣外套，下着一条定位奇葩的运动款皮裤，脚底是被洗的发白的特步运动鞋。
　　阿姨望着干净清爽的小伙子，不忍心道，“那你补个15块钱坐在导游位吧。”

　　唉，好！

　　他爽快的应声道，拿出手机扫了二维码，转过15元。
　　他所在的Z大，本校区在L市郊区，临近海边，一年四季风大雨多气温低，奈何最痛苦的是不通地铁。这在四通八达的一线城市，显得格格不入。
　　学生们每次进出市中心，要么抢校车票，运气好上车还可以补票，要么先坐一个半小时公交车转到另一个区的地铁站再搭6号线去市中心。
　　大家读了四年书，每次回家或是去市中心，总要戏称自己要“农民工进城。”
　　此刻的何洧珵，就坐在这辆开往城市的校车上，准备去本地电台一面。

　　窗外的天气不怎么好，大团大团的乌云像是在暗合着何洧珵心中的担忧，又似乎是为他的杞人忧天画上一个问号。
　　他直起背，拍拍自己有些乏累的面颊，嘴里嘟嘟囔囔着复述着面试的介绍词。

　　加油，何洧珵。

　　身后的同学拉开了一方窗帘，浅蓝色的晕影下阳光雾蒙蒙投射在玻璃面上。一束一束，从洇开的薄云中钻出来。阳光，灰尘，冷气，呼啦呼啦一鼓作气从何洧珵后脑勺涌来。
　　他转过头，冲藏在云后的太阳傻乎乎笑了一下，澈亮的眼睛里，闪烁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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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凡找上门的时候，沈方缇还缩在被子里，在这余温里抱着自己的小黄人睡得昏昏沉沉，双脚还不老实的踢来踢去，一巴掌过去，拍在小黄人的大眼睛上。

　　小凡拿着钥匙开了门，直奔房间便看到这一幕。
　　废人啊，真废。

　　她插起腰，蹬掉鞋，一条穿着粉色百褶裙的腿抬了起来，下一秒，一脚踩在沈方缇枕头边。小凡挑了挑眉，弯下腰，惚地捏住沈方缇的鼻子。
　　沈方缇这会儿正在做梦呢，她总是晚眠。常常刷微博码字到一两点，早晨赖床到第二天下午也是常有的事。况且在她看来，做梦这种事比睡醒发呆工作有趣多了。现实里她是有一点点钱的月光族，可是梦里她是一夜暴富，家财万贯，身材爆好还包养小白脸的富婆啊。

　　沈方缇的性格就跟她做的梦一样，毫无斗志，丧气满满，天天做梦，废人一个。

　　这十点多的被小凡闹起来，正不开心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凡不管，一把把被子扯到了地板上，把沈方缇扛了起来。
　　只是大力士走了一半把货物不小心掉下来了，沈方缇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东西在砸着她的腿，像是桌子边角一类，在她被背起来的同时，大腿和膝盖被砸的青疼。

　　这么一想，变被小凡一个失手，砸在了地上。

　　小凡吐吐舌头，“醒一醒，大姐，十点了。你十二点要去续签的。”
　　沈方缇捂着自己的屁股，望着一脸无辜卖着萌的小凡，把喉咙里那句“老子杀了你”咽了回去。
　　拍拍屁股，一脸哀怨的摸进卫生间。

　　“记得给自己画个妆！”
　　“知道啦！”
　　沈方缇朝门外吐吐舌头，一脸俏皮相。转过头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有些难过起来。细细的纹路已经在眼角处徘徊，眯眯眼，还可以看见脸颊周沿爆起的几颗小痘痘。
　　整个人已经不像是几年前那个读大学，皮肤光泽有活力的人了。从前总是画着浓妆，假装着自己已经长大、成熟，掉头来，妆容越画越浓，人也越来越老。越来越重的口红色号，在她的嘴唇上叠加。

　　折腾完自己，沈方缇伸出手，戳了戳镜子里的人儿。
　　你真老啊，再过几年，就要三十岁了。

　　小凡带着她走进会所是十一点四十五，刚一坐下，小凡就紧张起来，暗戳戳的把手放在牛仔裤上摩挲。沈方缇坐在她身边，连带着心也砰砰直跳。
　　她们心里都明镜似的，完成这次签约，沈方缇严格来说才算是真正和“一期一食”达成合作，这对沈方缇的工作来说是一次向上爬也是稳定下来的机会。薪水，奖金，专栏，提成，这些实在的物质，诱惑着沈方缇相信“一期一食”的真诚，更期待着上次谈妥之后这次条件的落实。

　　不过两分钟，杂志社的冯杰到了。
　　这是一直与她们对接的经理，年龄不大，三十五岁左右，大油头小身板，硬朗朗的坐下来，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睛。目光微寒，不看人像。只一句由远及近的“方缇，小凡”，便快步走来，握手落座。
　　客套几句最近的生活、工作，三人的寒暄便转为这次的签约。

　　“方缇，上次我们聊过你写的那篇《狐狸的厨房》，我向您表达过对您文字功底的赞赏。特别是我最近又看了您新的文章，关于城北那所私人厨房的评价，但，感觉好像没有……”
　　“没事，您请直说。”
　　“好，那我就发表一下我的小人之见。说实话，方缇你的文字流畅，舒服，描写美食也多不重复，但你不觉得，对于商业的部分，宣传的过少吗？”
　　“……”

　　沈方缇不说话，倒是小凡问了句：商业？

　　冯杰抬了抬头，搭起两条腿，身子向后仰去，重量倚在后背的背垫上。马甲包裹着衬衣，勾勒出线条。但是不壮实，这样的线条并不美妙。
　　沈方缇想到了大白鹅，眼前皮肤苍白的小男人，高傲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大白鹅。

　　“方缇，你也知道，‘一期一食’其实就是一个与商家合作的杂志。你写的东西过于个人化，虽然独到但太小众，我们推出去也很困难。”
　　小凡握了握沈方缇这个闷声葫芦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心已经微微发汗。她喝了一口面前的摩卡，笑道：“是，冯经理，我们阿缇之前都是自媒体，工作也都是我们两打理。但这几周已经开始着手为杂志社的专栏准备了，我们找了……”
　　“还不够。”冯杰打断。
　　“那您的意思是？”
　　“预估的话，我们发现推出方缇专栏的成本太高了。唉，你也懂，我们杂志社虽然大，但是板块多，一期一食只是美食栏目，我一个小经理，考虑的也很多。”

　　“那不知道——公司的意思是？”
　　“签约金。30万太多。”冯杰抿了一口咖啡，摇摇头，“20万。”

　　沈方缇笑了笑，桌子下面的小凡，手已经凉了。小凡想帮她，更想帮自己，所以把话踢回去，没想到冯杰的真正目的是这个。
　　冯杰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如何？”

　　沈方缇不语。冯杰却倾下身，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不知道方缇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您说。”
　　“一个农夫去集市买东西，是不会看见第一个好商品就下手买的。押了全部的必须是货比三家的珍宝。”
　　他有些平庸的脸上，含着一种模糊不清的笑。眼睛眯起来，又敲了三下桌子。

　　恶心。
　　沈方缇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口火气正在喉咙里烧灼，她回想起冯杰刚才一口一个“方缇”，真真令人作呕。
　　小凡此刻已经在微微颤抖，她没有想到原本已经尘埃落定的签约也会发生变故。她和阿缇不是没有期盼过有这么一天，可以结束她和阿缇两个人的单薄和不定。
　　三年里，她们就像是浮木，独自在微博里开拓事业，赚一些小钱。奈何年龄慢慢变大，也时常担忧哪天的过气会让她们身无分文。
　　原本原本，已经盖棺定论，却在这结尾末梢处节外生枝。

　　比起小凡的怕，沈方缇更多的却是恶心。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就像一只小白鼠。被人用奶酪诱惑到了外面，等到她靠近，却被捕鼠夹夹住，动弹不得。
　　可是第一次的妥协就会换来以后的光明与未来吗？才不会。
　　没有商人会做亏本的买卖。冯杰当她傻，可她不傻。她知道，如今的小白鼠只需要配合实验，可当有一天她的身体破落，肝脏衰竭，她就会被抛弃，被掩埋。科学家不会有一点点可惜，他们面上带着些许难过，然后把她剥！皮解剖，再迎接下一个健康的动物。

　　沈方缇忽然把手从小凡手里抽出，两只手放上桌，搭在一起。刚才低垂的头也仰了起来，忽的盯住冯杰。
　　“冯经理，一年前的宠物博主阿啾，半年前的美妆博主meo，上个月的健身博主弗兰，这些名字你都熟吧。”

　　冯杰把翘起的腿放下来，不免皱起眉来，“你想说什么。”
　　“冯杰”，她说，“你把我当傻子是吗？”

　　“可我还真不是。”
　　“今天我要是签了约，我就是脑子里塞满了海绵，一拧全是水。”
　　“我告诉你，如果是三年前的我，一无所知我还会被你骗，现在的我，根本不会。你是以为我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觉得你做的龌龊事不会被发现啊。你带的几个po主被你当摇钱树，他们摇的钱你用着还顺手吗？”

　　冯杰大惊，惊慌失措的站起来，怒气上了头，一把把手中的资料砸在桌子上。
　　两人这么一闹，本就坐在会所大厅里，三人暴露无遗。无数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这一块地方。

　　“你给我闭嘴！”
　　“闭什么嘴？你让我不说话我就不说？你是给我缝线了还是给我粘胶水了？”沈方缇冷笑道，“冯杰，自媒体那么多，你是不缺我这一个。可你们当初找我不就是看中了我微博的神秘和小众。比我好比我名气大的大v多的是，我不想当你们公司的试验品，也不想当你压榨劳动力的摇钱树。老子还就不伺候你这种垃圾人渣了！”
　　冯杰一时有些懵，同带着懵的还有一边的小凡。虽然阿缇抽出手的时候，就知道她可能要变成那个疯子阿缇，但没想到，她这么疯啊。

　　只是当事人浑不在意，一把拉起小凡，看了眼自己点的牛奶，不无可惜的仰头一饮而尽。
　　转身便走。

　　“沈小姐，踏出这扇门你可就又是一个人了。谁不是为了钱呢，你答应签约，我挖掘你，我们是同一路人。”
　　冯杰眼瞅着走到门边的沈方缇，又吼起来：“三八，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别整的自己的身子有多干净一样！走出这个门，你就是一个迟早过气的东西！端着给谁看呢！”

　　农夫终于露出了獠牙，眼睛里的寒光威慑着小白兔。奈何小白兔并不怂，转身便回到了农夫身边。

　　拿起咖啡，倒在合同上。趁着农夫分神，一把按在农夫的鞋拔子脸上。

　　“你他妈才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