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愚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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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约鲁，无亲无主，占地为王，纵横一方。
黑猫约鲁，无亲无——
“啊啦，听到这样的言论，主人可是会把你扫地出门的哦。”
慵懒的声音滑过天鹅绒面的沙发，屋子里灯光昏暗，半掩的原木色卧室门里，飘出一个暗红色的影子。
那是个十分漂亮的亚洲女人——亚洲人的轮廓注定很难让人感受到第一眼的惊艳，而她却不然，肤若凝脂目如点漆，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的弧，这笑容像是诱惑，又透着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自然而然流露出某种深不可测的气场。
眼神就更不得了了，随便瞥来一眼都是百转千回，配合着那笑容……啧。
作为唯一的看客，黑猫无辜的喵了一声。
屋里很静，无声无息从玄关处开门进来的俊秀青年刚好听到最后几个字，挑了挑眉毛。
“终于回心转意想要只养我一个了吗？”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声音渐渐低下来，是情人枕畔的呢喃细语。“沙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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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继续这个故事之前，让我们先回溯到昭和十二年的冬天。
刚经历了一个多事之秋，东京的街头多少有些惨淡气象，帝国七月份在满洲发动了正式的战争，虽说前几年举国上下就已经在进行战争准备，但什么事情一旦正式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感到有些忧惧。
人人都知道的，那个占地广袤的满洲是大日本帝国的生命线，九年前的夏天北洋军奉系张元帅被河本大佐用三十箱炸、药送归三途川，冬天他儿子就竖起了青天白日旗，兵不血刃拿下东北的计划与那一节车厢一起四分五裂，在满洲的军线日渐吃紧，司令部的红纸铺天盖地，以至于现在东京街头都已经很少能看到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
这可是件大事，自古以来男婚女嫁是万万不能少走的流程，男人们都上了战场，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可怎么办是好，嫁出去了是独守空房，不嫁更不行——万一被招进女子挺身队，那可不是人过的日子——左思右想，能找到学生教授之类的最好，不行的话年龄差距大一些也没什么所谓，实在不行，病弱残疾的，只要不是太过分，那都是可以接受的。
“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村子附近已经有可疑的人开始走动，如果不早点安排的话，圭子她……”妇人有些拘束的绞着双手，揩去眼角那一点水光的时候向上瞥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婚礼就在下个月，知道您平日里事务繁忙，也不敢奢求能够来参加小女的婚礼，不过沙耶小姐说的话一直都非常灵验，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请您祝福一下他们二人以后的生活。”
虽然说在这一家工作了有两年的时间，但安原福子从来都摸不透这位年轻漂亮的女主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没有工作，花起钱来却大手大脚的，在文京区还有这样的一套复式公寓——虽说地段有些过于偏僻安静，但这可是全东京治安最好的区域——平时不怎么出门，也基本上没人上门拜访，又不像是被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包养。福子原本猜测这位女主人背后是不是有财力雄厚的父母，但转念一想，现在世道那么乱，哪一家的父母能放任貌美如花的女儿独自在外生活，于是最终还是偏向于继承了一笔巨额遗产这个可能性。
年轻的女主人似是在想什么心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慢慢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多谢您这两年来对我的照顾，派遣公司那里我会好好跟他们说清楚的。”也许是屋子里过于昏暗，她的神情颇有几分微妙，停了几秒，又说。“下个月开始我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很抱歉，只能在这里提前祝圭子小姐婚姻幸福，也恭喜您能放下一桩心事。”
“不，哪里的话，是我应该多谢您才对。”安原福子使劲抻了抻衣摆，有些慌乱的弯腰鞠躬。“多有叨扰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您去跟派遣公司交涉，我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是好。”
“没有关系，”女主人不甚在意，打开了旁边的鞋柜——里面摆的清一色都是恨天高，颜色只有两种，红色列左黑色列右，鞋跟等闲不会低于七公分——她挑出一双黑色绒面的，并不弯腰，手指一扣一松，鞋子就稳稳落在地面上。“我送您出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安原福子连忙推辞。
不过在推拒的时间里，女主人已经穿好鞋子走出了玄关外，过道里的光比屋内明亮，她着一身丝绸晚礼服，裙裾长过脚踝，堪堪与过道里铺设的瓷砖相接。
“无须在意，我只是刚好要出门一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到刚好这个词的时候，她的笑容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门是自动关上的，安原福子犹豫了一下，从手袋里掏出钥匙又上了层锁——虽然文京区治安良好，但这一带住的人家非富即贵，难保会被小偷盯上。
“沙耶小姐，”安原福子慢慢跟女主人说话。“以后如果要外出的话，最好还是要把门锁上。”
“虽然这种谨慎可能有点多余，但是现在可不比以前了，特别是对您这样单身住在外面的漂亮女孩子，谨慎一点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也许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了，拥有数十年工作经验的顶尖家政妇忍不住也稍稍违背了服务性行业的‘三不原则’——大户人家的规矩，不多看不多问不多说——语重心长的劝诫起了在她看来过于缺乏安全意识的女主人。
这个年纪的女人都是天生的劝说家，眉眼温驯的看过来，目光里充斥着一种极其柔软的担心，饶是沙耶并没有听从这种劝诫的打算，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也只能露出虚心接受的笑容。
“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有人诚心为你考虑总归值得高兴，沙耶退后一步，微微欠了欠身以示感激。“以后我会多加注意。”
欠身的时候视线自然垂落地面，晚礼服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绽开一个微小的弧，边缘那一圈羽毛样图案在空气里浮起寸许高度，又缓缓坠了回去。
出自日本工匠之手的高级定制，在细节处总是精细逼真一丝不苟，沙耶挑了挑眉梢，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回到了平时的表情。
“走吧。”
虽然已经尽力收敛了，但也许是习惯使然，她语气里仍带三分的漫不经心，安原福子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然而到底非亲非故，交心话也就只适合说到这里。
家政妇跟在年轻女主人身后走出了大楼，走到门口的时候大楼管理员与她打了声招呼。
“安原太太、”管理员拥有在六十岁老人里可以说是非常健壮魁梧的体格，手上拿着一份报纸，察觉到靠近的阴影之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有些惊异的表情。“还有沙耶小姐。”
他与这位占据了这栋大楼中间两层的年轻女性并没有多少交集，相较于一个月也不见得会出门几次的住户，反倒还是与几乎每天都会进出的家政妇更为熟悉一些。
不过惊异过后，老人注意到前者手上空空如也，于是放下报纸站起来，顺手拿起桌边的长柄伞。
“沙耶小姐要去哪里？”他打开门，寒风一瞬间倒灌进来，隐约挟带着几点湿意，又解释道。“刚刚外面开始飘雪了，我送您上车。”
这个时期，私家车还是非常罕见的配备，这栋大楼的住户出行多数以出租车为主，在等车的时间里，安原福子陪女主人静静的站了一会，雪得下不大，慢吞吞从天上飘下来，盐粒大小，又比盐粒来得轻盈温柔。
“是初雪呢。”
不管什么年纪，女人似乎天生对于美好浪漫的事物有着非同一般的憧憬，沙耶还没想好要如何接话，就看到在路边拦车的管理员一路小跑了回来。
话题宣告终结，沙耶跟她道了别，在管理员的护送下坐上了后座，又约定好了回来的时间。
司机做事干练，并不拖泥带水，报出目的地之后就踩下了油门，车里开着暖气，雪融化在车窗上就变成一道道向下淌的水迹，又凝起一层雾气，外面掠过的建筑行人都是模糊且怪诞的影子。
沙耶饶有兴致的往外看，自从在文京区安营扎寨之后，她出门的次数都是可以掰着指头算的，一个季度下来都不一定能突破到两位数，实在是认不出哪里是哪里，只知道车停得很快，初时还以为是碰到红灯，瞥到车外骤增的人流，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地方。
于是付钱走人，打开车门的时候手背还沾到两三粒雪，整个人站在雪里的时候，反倒是被一片阴影遮蔽住了。
“您没有带伞吗？”
是个年轻男人，二十多岁，裁剪得宜的黑色西装包裹住看起来有些瘦削的身体，撑着伞的手却很稳，袖口上收露出线条清隽的腕骨，说不出的干净好看。
他站在人行道上，高出一个台阶，沙耶要抬头才能望进他眼睛。
典型的亚洲人眸色，眸光清澈一望到底，瞳仁却像是藏着一个世界那么深，这两种感觉微妙的糅杂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升起想要探究的念头。
视线相交一瞬，一触即分。
沙耶笑了笑。
“是初雪啊。”
比起回答，这句话的喟叹成分也许更多一些，她将手伸出伞外，指尖拈了一粒飘雪，眉目慢慢敛起。
初雪的日子。
适合相遇，适合说谎，适合一切开始。
雪粒在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就化成了一滴水珠，将坠未坠的挂在指尖，沙耶将头发挽到耳后，沁人的凉意辗转过耳廓，她顺势偏头，视线落在青年唇峰。
“您接下来有什么事情吗？”她客气的问道。“我想，我可能还缺一个舞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愚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