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夜起相思》一只大雪只

9、月上中天

　　临安城坐落在在钱塘江和西湖之间，位于凤凰山东麓，周长九里，城墙夯筑，城内鳞鳞万瓦，屋宇充满，寸尺无空，巷陌壅塞，有一条纵贯南北的繁华街道，名为中御街，又有四条横街，横街间为小巷，小巷两侧为民居。因临安有江有湖有运河，水路发达，民居通常是前街后河，清遥乘了一艘乌篷船，由水路上城中心的酒楼吃饭去。

　　河两岸很多浣衣洗菜的女子，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一边利落地干活，一边说说笑笑。这些女子大多荆钗布裙，但肤色白皙，柳眉杏眼，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柔。清遥一路经过，欢声笑语不断传来，有些姑娘们更是以友好又羞涩的笑容回应她的目光，轻易地扫去了她心头的愤懑。

　　乌篷船轻轻靠了岸，船家一声吆喝，清遥和几个同路的人一起下了船，走过半条横街，就到了中御街，中御街当中就是一家装修豪华热闹非凡的酒楼，名为月上中天。

　　月通常象征着太后或者皇后，这样含日月又有天象意味的名字寻常的店铺是不允许使用的，据说正是因为酒楼的东家与太后、皇后家族均沾亲带故的，又嘴甜会办事，搞了一堆天象、征兆的事，又为前朝后宫大肆歌颂了一番，皇上龙心大悦，才破格允了。

　　皇亲开的酒楼自然非同凡响，不仅地方官员青眼相待，周围的富豪乡绅也格外的买面子，妄图攀上皇亲飞黄腾达，而且东家家底颇丰，出手阔绰，酒楼从装修用料布置装饰到待客礼节吃酒规矩都极为讲究，大厨更是万金聘来的宫里御膳房退休养老的师傅，是以从开张第一天起便人声鼎沸，日日客满。

　　门口迎客的小二打扮得清爽利索，笑容和煦，态度不卑不亢，恭敬有礼地将清遥请到了二楼的雅座，清遥掂量了下，给了他两粒碎银打赏，小二也没有喜出望外的样子，仿佛见惯了，微笑着收下，道了谢，便递上菜单，安静地站在一边。清遥要了七八个当地有名的特色菜，又让温了一壶花雕，就让小二退下了。

　　这间雅座名为“荧惑”，左右分别是“太白”和“紫微”，想来这里的房间都是以星宿的名字命名的，配上店名，颇有些众星捧月的意味。清遥坐上软塌倚在窗边，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东边半个临安城。现在大约是申时，一些卖晚餐的铺子刚开张，而一些卖果蔬花鸟的铺子则正在准备打烊，天色阴得很早，仿佛氤氲着一场秋雨。

　　没一会凉菜就端了上来，清遥吩咐小二将菜肴都端到临床的小榻上，仍靠着窗边吃饭，散发着梅子香味的花雕温好的时候，雨终于是淅淅沥沥地下了下来。细蒙蒙的雨丝随风飘成了斜线，密密地落下，河两岸的姑娘们笑着四散跑开，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飘在雨里，小贩们利落地搭起了雨棚，街上没一会就只剩下雨声了。

　　清遥进临安城，从水路兜了一圈，并没有感应到碎镜的存在，本来她以为宣州那个紫衣公子提到的绝色美人了，十有八九是只妖，说不定也能跟碎片扯上关系。能化为人形长伴书生左右，少说也有五百年的道行，甚至可能有千儿八百年，再加上从碎镜得到的修为，实在是难以对付。

　　清遥眼前都是评书中形容的白蛇元身的样子——两个黄灯笼一样大的眼睛，比水牛还要大的头，比井口还要粗的身子，足足有十丈那么长！她目前法力尚且不及，所以在宣州城外遇上苏陌要求同行的时候，很干脆地答应了，后来她听苏陌说自己并不能捉妖时不是不失落的，但是也没有办法。她当时已经想好了，等到了临安就跟他分开行动，抢先找到书生和美人，免得再牵连进来一个无辜的人。结果谁知道……想到这里清遥就气得咬牙切齿。

　　八荒六界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她不知道要如何用自己的身躯去丈量广袤无际的大地，只人间便幅员辽阔，不知穷尽，六界走完何年何月是个头。她找不到人可以帮助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还要随时面对潜在的危险，随时有可能永远消失于世。

　　八个菜慢慢都吃完了，已到了酋时，城内陆陆续续亮起了灯，清遥抱着双膝缩在榻上，听着酒楼中鼎沸的人声，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由衷地感觉到了孤单。

　　从月上中天出来，雨已经停了，云层渐渐散去，街上行人稀少，清遥摸着滚圆的肚子沿街散步消食。路面上有一些小水洼，像一面面映着月光的小镜子。她偏不好好走路，蹦跳着踩水玩儿，从一个小水洼跳到另一个小水洼，每个都不放过，水珠溅得越高越是拍手高兴，前面桥下正好有一滩略大些，清遥高高跳起两只脚齐齐蹦进水里，登时水花四溅。桥上正有一人走了下来，被飞起的水珠洒了一身，白袍顿时就多了好些泥点子。

　　清遥一直盯着脚下，被这突然的事故弄得有些窘迫，她赶紧向对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我赔你衣裳……”她抬起头，却发现对面无奈地看着她的正是白天分道扬镳的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