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夜起相思》一只大雪只

7、叫我苏陌吧

　　清遥听这二人的对话听得认真，时不时瞟他们一眼，两人起身一走，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目光便不由得对上了对面一桌同样在紧盯那两个纨绔子弟的人，她的视线还未聚焦到那人身上，他却已经极快地先她一步，将视线锁住了她，目光清亮似有形之物，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清遥丝毫不避地望了过去，那是一位丰神玉秀的年轻公子，身姿挺拔，一双点漆一般的眸子正灼灼地打量她，他打扮得极为简洁，一袭白衣一束发带一把长剑，眉目疏朗，仿若谪仙，虽身处这热闹万分的茶馆，但他整个人却好似一幅郁郁竹林般的写意画。

　　但是清遥可以用三只烧鸡打赌，这位公子在看到她的时候皱了下眉头，而后双眼便透出了一股惊疑不定的目光，却什么都没说，只淡淡地转过了脸。

　　清遥摸了摸自己的脸，暗道，不会是那老桃树给我做的这张脸，恰好长得像人家的仇人吧……这误会可大了！

　　她趁着那位公子低眉沉思的空挡，麻溜地拎着没吃完的零嘴儿，留下银子，溜出了茶楼，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行为看起来是多么的心虚，多么的落荒而逃。

　　在街上绕了一圈之后，清遥找了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老大娘，问清了临安城的方向和路线，便从宣州东城门出去，马不停蹄继续赶路了。

　　出了城就是另一番景象，城外有一片银杏林，深秋的阳光将叶片酿成了明黄色，在秋风里翻着金色的波浪。清遥不禁放慢了脚步，享受着拂面的秋风和满目的美景。

　　一条略有起伏和曲折的路通往远方，在离城门最近的路边一处土坡上，端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清遥慢慢走近，她看到有吹落的银杏叶落在那人肩头，又被风卷走，看到那被风掠起的白色袍角上的绣纹反射着点点银光，看到他曲线起伏有如俊秀山峦的侧脸映着落日余晖，留下一个完美的剪影。

　　清遥心里暗叹，现如今的凡人，修习道法想必十分刻苦，竟是比她这真神仙要像神仙得多。

　　感叹完她也不忘思考，要如何解释她其实只是长得比较像他仇人会比较令人信服，让他相信自己是认错人了，但一直走到他跟前，清遥都没想好开场白。她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住，有些紧张地在背后绞着自己的双手，内心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提前把他制服再解释，还是假装淡定地直接路过，突然前方飘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去临安么？一起走吧。”然后那人就自顾自抬脚出发了。

　　咦？不是来寻仇的呀，是她想多了吗……清遥对这个转变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人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步，回头发现她还在原地发呆，给了她一个疑问和不耐的眼神，清遥内心十分地不忿，哟呵！一介凡人居然对神仙颐指气使的，但她的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十分狗腿地跟了上去。

　　清遥蹦蹦哒哒地在他旁边走着，抬头问他：“哎，你去临安干什么呀？”谪仙公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你去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清遥强忍下用仙术问候他的冲动，准备以实力击败他：“哦~我去会情郎，你也是啊，不知你相好的是哪家公子啊？”

　　公子淡淡地斜觑了她一眼：“书生。”清遥有些接不上话，她觉得这个长得好看的公子可能是个痴傻的，竟然不知道情郎是什么意思。

　　清遥又凑过去问他：“呐，你叫什么呀？”他还是那副样子：“……苏陌，就这样叫我吧。”嗯，名字倒是挺好听，清遥摸了摸辫子：“我叫清遥，清水的清，遥远……的遥……”

　　在她刚说出名字的那一刻，那个一直波澜不惊的苏陌倏然回眸牢牢地看住她，眼中的凌厉的寒芒转瞬即逝，清遥下意识地已经想要布个结界迎战了，但她尚未理清思绪，苏陌又恢复了那种淡然，转身背过手去：“广寒晓月清，星辰北斗遥。这么好的名字，让你解释得也忒寡淡了。”语气里听不出是何意味，说完他也没再理清遥，轻轻叹息一声，径自往前去了。

　　清遥今日被他一惊一乍吓了三回，对方却一直不咸不淡的让人无从发火，她十分的憋闷，而且对方对她这个人和她名字的反应，都让她无法忽视，想来可能是她原来下凡的时候办过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清遥打定了主意，等跟人家混熟了之后定要细细问来，若是真的对不住人家，还需要想办法补偿。

　　从问过名字之后，苏陌就格外的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清遥本来已经想通了，但是看他那么心事重重的，不免也有些心绪繁杂，但她的心思一向简单，想了一会之后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晚上怎么吃饭，再一抬头，发现天色已经暗了，而他们现在正在一片树林子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她这样四周一打量，苏陌又比她多走了好些路，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清遥追了上去：“苏陌，苏陌！别再往前走了，这一片没有妖气，我们今晚就先歇在这里吧。”苏陌望了望天色，点头同意了：“你去砍些柴，我来生火，然后你去弄些吃的吧，一会我们就在……”他一指不远的地方，“那棵最大的树下碰头吧。”

　　清遥站着没动：“你是男子，为什么不是你去砍柴打猎我来生火？”苏陌伸出白净修长的双手：“因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啊。”

　　清遥沉默着指了指了他腰间的长剑，苏陌很从善如流地解下佩剑交给清遥，却发现她并没有接。清遥感觉自己在跟一个智障交流：“我的意思是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还带着剑？”苏陌很淡定地解释：“出门在外，做做样子，纯粹装饰而已。”

　　清遥认命地折了很多枯枝丢给了他，又去掏了很多鸟蛋，苏陌生了一堆火，两人在火堆旁边刨了个土坑，把鸟蛋全数埋了进去，再把土掩上，然后清遥又从怀里掏出了白天没吃完的荷叶糯米鸡，放到火边烤热，不一会儿两人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鸟蛋和糯米鸡。

　　酒足饭饱后清遥闲适地靠在树干上打饱嗝，想了想问旁边闭目养神的苏陌：“你从哪里来呀？你的家人呢？”

　　苏陌长长的睫毛颤了几颤，缓缓睁开双眸，他漆黑的瞳仁映着跃动的火光，幽深又明亮，他垂下眼帘拨了拨火堆：“凤鸣山冲虚道长，于我算有半师之谊。你呢？”清遥看他说了差不多等于没说，也学他道：“九华山元空师父，曾指点过我一二。”

　　苏陌瞥了她一眼：“九华山什么时候开始收女弟子了？”清遥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你又哪里像个道士了？”两人对视半晌，苏陌笑了笑：“夜已深，睡吧。”说着靠在树干上开始假寐，清遥瞪他一眼，选了枝繁叶茂的一个树杈，飞身上去躺下了。

　　深夜的林子里十分幽静，清遥听着火堆里树枝烧得爆开的噼啪作响的声音，数了会星星，还没找到牛郎织女星，就沉沉睡去了。她在睡梦中梦见了一只蜜蜂，一直追着她不放，清遥不胜其烦，想挥手赶它却感觉胳膊沉得抬不起来，恼得不行，那蜜蜂围着她绕了几圈，突然自言自语地说到：“……是个桃花精？”复又飞远了，清遥这才一夜好眠，一直睡到阳光透过树叶抚在脸上。

　　清遥醒了后躺着没动，就着初升的日华静静地调息了两个周天，方才翻身探头去看树下。苏陌显然醒了有一会了，已经整理完毕，还摘了几个野果，好整以暇地仿佛在看风景。清遥在树上凝了些四周尚未散去的朝露梳洗了一番，便跳下了树，十分自觉地拿了果子来吃，招呼着苏陌继续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