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夜起相思》一只大雪只

41、奇怪的水

　　虽然已经靠近正午，却一丝暖意也没有，天空阴沉沉的，枯黄的芦苇被冻得发脆，风吹过时互相摩挲，发出揉搓干草一样的声音。

　　已是过了立冬，风里都带着割人的寒意，秀水村的村民更是几乎足不出户，三人从薛家顺着溪流走到一处开阔之地，一路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清遥自然是不怕冷的，只不过之前为了不让别人瞧出来，一直穿着冬衣，如今见没有外人，就脱了厚重的斗篷，穿着袄裙跳到水面上踩薄冰玩，一边问苏陌：“薛大哥看着很侠肝义胆的样子，和隔壁那个男人打架也毫不含糊，怎么鱼塘被人下毒之后怕得要躲到秀秀姐后面？”

　　苏陌寻了块大石头坐下，慢条斯理地解释：“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在一座深山里，有一只刚出生的小虎崽失去了母亲，被另一只成年猛虎追得掉进了山洞。洞里很深，黑漆漆的，他还小，没法顺着岩壁跳出去，在洞里靠吃果子和一些青蛙、水生动物长大。等到他快一岁了，终于长得足够大，可以跳出山洞。可是他差不多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山洞里，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眼睛也无法适应刺眼的阳光，甚至，看见了活蹦乱跳的兔子都会害怕。和陌生的事物打交道，会本能地不自信和恐惧。”

　　苏陌看着似懂非懂的清遥，继续说道：“你薛大哥二十年基本没出过山，去市集也只是简单做些买卖，和陌生人说不上几句话，他的世界只有男耕女织，栖霞山，秀水村。虽然他很有侠义之情，但目前来说，他的侠肝义胆，也就仅限这百里山头吧，秀秀鱼塘的遭遇，不管是打交道的人还是事，都在这百里之外，对他来说是陌生而恐惧的。”

　　清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加上村里的人都不愿意到山外去，也没人告诉他山外的世界，秀秀姐可能是第一个。那他们以后怎么办呀？如果薛大哥和秀秀姐一起去了外地生活，他总不能老是躲在秀秀姐后面呀。”

　　苏陌盯着清遥跳来踩去的脚，边回答她：“那倒是不会，就像那只老虎，大约只需要两三日，便能明白自己在森林里的地位。薛大哥也一样，他只是缺了些历练，如今经历了这些事情，便不会这么容易害怕了。”

　　清遥又问道：“那村里的人呢，为什么要下毒害他们？早上还要杀了薛大哥的样子。”

　　祈夜插嘴道：“这个好理解，我本来以为穷山恶水才出刁民，没想到这里不愁吃穿的也有这么坏心的人。他们啊，祖祖辈辈都过的一模一样，耕田放牛，山前山后，一辈子不知道有钱是什么样的，也从来没想过要改变，忽然来了个外地的小媳妇儿，整了这许多他们不懂的东西，赚了那么多钱，谁能不眼红？可是他们已经被养懒了，自己不上进，还要把别人拉下来，和自己一起过穷日子，心眼也忒坏了。”

　　清遥咂咂嘴：“有的妖都做不出这么狠心的事呢！”

　　苏陌的目光随着清遥的身影移动，淡淡地说道：“人心的丑恶，有时连魔鬼都会害怕，不过大部分的人类，还是平凡而善良的。”

　　清遥的鞋尖沾了水，已经湿了，她微一提气轻轻松松落到岸上，弯下腰看着苏陌，脆生生地问他：“你做什么老是盯着我的脚看，这双鞋很丑吗？”

　　祈夜一阵猛咳，苏陌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侧过脸，紧紧盯着身边一块破石头，不自在地答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你刚刚在踩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记不起来。”

　　清遥一屁股在苏陌身边坐下，施了术法烘烤着鞋子，笑嘻嘻地说：“不是踩水，是踩冰，我喜欢听冰块踩碎嘎吱嘎吱的声音。”

　　话音未落，苏陌猛然“刷”地站了起来，清遥和祈夜不解地看着他，苏陌扶着清遥的肩冲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等你把鞋子烤干，我带你们过去。”

　　苏陌领着他们一路走到了山谷的东面，这里也有几道山泉潺潺向南流，一直绕过小谷，与他们刚才休憩之处的小溪在山口汇聚成一条小河，流淌到山下。

　　苏陌在小溪流经的一个低洼处停下脚步，这里有一处小小的水潭，并不深的样子，可以看到河底的水草和朽木，他灼灼的目光看向清遥和祈夜，笑着说：“你们看！”

　　清遥和祈夜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并没有明白苏陌让他们看什么，一脸茫然。

　　最后还是清遥先反应过来了，她一拍手：“啊！我明白了！这里的水没有结冰！”

　　祈夜还是宛若智障一样迷迷糊糊地说：“那说明那边比这边冷呗，有啥奇怪的。”

　　苏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包含深意地看了清遥一眼，意思是你怎么会崇拜这个傻子……这才解释道：“我今早天没亮的时候有些睡不着，一个人走到了这里站了会，黎明之前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这里也没有结冰，况且这东面的山峰，比西面的更高些，水源应该更冷才对，可是西面的小河正午时分都结着冰，东面这小河却丝毫没有结冰的迹象，你说怪不怪？”

　　祈夜托腮想了想：“唔，是有点奇怪。那是哪边有问题呢？”

　　苏陌略思索了一番，问他：“你之前说有几个外地人来种茶，看上的是哪边的山坡来着？”

　　祈夜苦思冥想了一阵，毫无头绪，苏陌像看傻子一样报以同情的目光。

　　这时候忽然有个略稚嫩的女声响起：“是东面！”

　　三人俱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