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夜起相思》一只大雪只

11、初见舒雨

　　翌日，仍然是阴沉沉的，连带着秋风也更冷了三分，苏陌习惯了早起，买了早饭左等右等也不见清遥起床，便唤来小二将早饭领去厨房温上。

　　苏陌原先是穿着昨夜新买的苏绣锦缎的长衫、罩袍、长靴、发带，他本就生得面容俊朗，气质温雅，如此盛装之后更是光彩照人，买一顿早饭便被人瞅了一整个来回，他心里别扭得紧，又去楼下一间成衣坊买了套款式简洁，布料普通的天青色衣衫换上。用一张咒符叠了只纸鹤从门缝塞进清遥的房间，这样等她醒来，纸鹤便会告诉她早饭在厨房，以及自己的去向。

　　城内依旧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各种吆喝声连成一片，距离稍远些说话便要靠喊的，苏陌不喜太过热闹，转悠了一会，就沿着路出城了。

　　空气里有些潮湿起来，看样子是酝酿着一场雨，苏陌买了把油纸伞，从西城门走出，一直往南走，便到了西子湖的东面。这边倒是清净，除了推车进城赶集的农人，倒是少见游客，西子湖静卧在这方土地上，像一位端庄清丽的仕女。

　　湖边修了一条长廊，供旅人休憩，苏陌拣了处坐下，估摸着是等等清遥还是一会先去北面泛舟，不经意间看见了一个曼妙的背影。那少女身材修长匀称，曲线玲珑，穿着嫩黄色的小袄并一条水绿色的长裙，臂弯挂着紫色薄纱的帔帛，仿佛能透过衣裳想象出她白嫩细滑的肌肤，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斜斜地插了两支珍珠簪子。

　　少女由远及近的笑声清脆又悦耳，几息之间便跑到了苏陌跟前不远，她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相貌生得极美，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嵌着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雪肤花貌，容姿照人，配上她天真而欢脱的表情，清纯到了极致，然而她微微上挑的眼角，顾盼流转的眸光，又处处透露着妖娆，这样矛盾的两个特质在她身上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望一眼便心醉了。

　　少女身后还有一个青色衣裳的年轻男子，面容白净温润，提着衣裳的下摆追赶：“舒雨，慢些，莫摔了。”苏陌看到了年轻人，猛然想起宣州听到的书生佳人的故事，再看向那名叫舒雨的少女时，眼中便带几分凉意，少女感知到了苏陌的视线，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眼，用她那仿佛浸润了江南烟雨的眼波看住了苏陌，苏陌只感觉那双美眸在眼前不断放大，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登时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倒在靠背上不能动了。

　　少女轻哼了声，回头亲亲热热地挽住了追上来的少年，拉着他往前赶路：“云书，你太慢啦！你这样走法，天都黑了也乘不上船。”

　　唤作云书的少年被她挽住，脸颊有些微红，又挣脱不得：“好好好，我快些走，你快松开，拉拉扯扯的，对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好，你看这还有人呢。”最后一句是轻声说的，对舒雨指了指靠在柱子上看起来像睡着了的苏陌。

　　舒雨瞥了苏陌一眼，扯住云书的衣袖：“他睡着啦，没关系的，好啦你不要跟我讲大道理了，人多的地方我一定乖乖的好不好？”说完娇憨地抱住他的胳膊摇了摇。

　　云书尚未来得及接话，一道金光像一支利剑破空而来，隐隐有铮铮之声，舒雨一把推开云书，纤细的腰身轻扭，险险地避了开去。金光砰的一声扎进了地面的石砖，留下一个碗口大两尺深的洞，光芒还没散去，一道水红色的人影紧随而至，像炮弹一样直直冲向舒雨。

　　先前被推开的少年急得大喊：“舒雨！小心！”话音未落时少女已经转过身子变化出一根暗红色光泽的长鞭，双手拉直横在胸前，抵挡住了那道攻击，随后一边叱问：“什么人！”一边凝聚功力于双眼，要去看对方的眼睛。

　　那个当先出手的水红衣裳姑娘飞快地闭上眼，临空后退了一丈，微风吹起了她脸侧的桃花耳坠，拂开遮挡在她脸上的发丝，露出了清遥白皙的小脸。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退让的功夫，再睁眼的时候，对面的绝色少女和温润少年，都已不知去向，只余苏陌仍靠在廊下昏迷。

　　清遥赶紧急走几步去看苏陌的情况，检查一番发现他只是睡着了，并没有受伤，才算放下心。
　　这时那只苏陌用符叠成的小纸鹤才扑棱着小翅膀飞到苏陌肩头停住，清遥轻弹了它一下：“真笨，飞得这么慢，有其主必有其鸟。”那纸鹤被她弹得一个趔趄，又颤颤巍巍地站住了，清遥看它好玩，又去拨弄它的翅膀。

　　突然耳畔传来一声轻叹，清遥抬眼去看，苏陌已然睁开清亮的双眸，正用他惯常的斜觑的方式睨着她，唇角带着无奈的笑意。清遥红了脸，感觉像是背着邻居欺负人家儿子，却被抓个正着，但她犹自嘴硬：“它真的飞得慢，不然我就可以早点赶来救你了。”

　　苏陌抬手将纸鹤取下，重新化为一张符纸收好，笑着对清遥说：“是我的不是，还要感谢女侠救命之恩，请女侠游湖作为报答可好？”

　　去渡口的路上，清遥买了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在船头坐下就吃得不亦乐乎，苏陌去船尾给老船家付了船费，回来清遥身边坐好，看她只顾埋头吃，轻咳了一声：“栗子回去了还能吃，游湖可就这一会儿。”清遥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非也，湖一会再看还是那个湖，栗子一会再吃可就凉了。”苏陌语塞。

　　清遥一气吃了半包，终于是放下了栗子，扭过身子将沾了油和糖的双手放到湖水里清洗，宽大的衣袖卷不上去，布料更是又软又柔，随着她的动作滑下了胳膊，漂在了水面上。清遥匆匆洗完手，又要去拧衣袖上的水，白了苏陌一眼：“你挑的衣服，跟你的人一样，虚有其表，一点儿不实用。若不是这裙子拖拖挂挂的太多，我今天何至于让那个小妖精逃掉。”

　　苏陌摸摸鼻子：“你亲口说的要最贵最好的，昨夜也确实没有料到这个变故，不过，你似乎是在夸我相貌好，我也就却之不恭了。”清遥很是恨铁不成钢：“你把虚有其表的重点领会错了……”
　　苏陌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清遥，示意她拿去擦手，又说到：“方才那名女妖，少说也有六百年道行了，是我大意，你与她交战情况如何？”清遥绞着手中的帕子：“功力确实不弱，摄魂术修为很深，若是与她单打独斗，只怕不相上下，但是她好似特别在意那个书生，有些束手束脚，我这边……”说到这里她又白了苏陌一眼，“我这边也有你这么个拖油瓶，好死不死地躺在那里，我还以为你被她拿住了，原来睡得正香……”

　　苏陌很是尴尬：“是我拖累你了，下次我一定白绫缚眼安静地待在你身后，任你一展雄风。”清遥并未听懂苏陌话里隐含的调侃，回应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苏陌将手肘搭在船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声问她：“现在你有何打算？如何找出他们？”清遥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在膝头，沉吟到：“她带着一个凡人，终究行动有限，且这么久都没有离开临安，没道理被我们吓一次就要走。想来那个书生应该是当地人，我们探查下这个书生的消息吧，从哪里开始？”

　　苏陌浅笑道：“从书院开始吧，那个书生名叫云书，佳人在侧，一定让人印象深刻。”

　　说到这里，两人终于暂时放下了心事，倚在船头静静地欣赏了一会风景。小舟轻轻荡过一片残荷，渐渐漂向断桥的方向，远方的凤凰山笼着一层薄雾，像淡墨挥就的山水画，湖面不时会有精致的画舫经过，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清遥伏在船舷上，一只手搭在船外半伸进水里，任凭水流抚过，低叹一声：“贪恋人间，不羡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