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规则》出塞

8、荒茔（二）

　　清离周身的空气都已变成了火红色，城堡里遍布令人难耐的高温，即使有美杜莎在前面保护，拉斯蒂头上也开始渗出一层细汗。要不是有结界护着，估计这座古堡都会被烧光。
　　化文站在另一边的墙角，因为有结界保护，他以前有专门受到过耐高温的训练，这种温度也还受得住。
　　夕阳已经垂下地平线，连月亮都已跃出山头。化文实在忍不住，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治疗。”拉斯蒂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清离，一刻都未敢离开：“我们不要打扰。他现在容易暴走，不好控制。”
　　“哦。”化文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又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清离周围的火红色空气开始没有规律的扭动起来，拉斯蒂脸色一变，对着化文大喊：“过来！”
　　化文瞅准时机压低身子两个前滚翻翻到拉斯蒂身边，拉斯蒂身前的美杜莎陡然涨大了一倍，化文甚至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杀气。那一头绚丽的金色也开始狂躁起来，有些已经变成了肉眼可以分辨的小蛇。
　　拉斯蒂回头，神色严肃：“发现不对马上就跑，从窗子跳出去。”
　　化文一愣，一把拦住他：“那你怎么办？”
　　“总之不能死在这。”拉斯蒂回答，突然一笑：“你确定你和皇室没关系？你和切尔德那混蛋说一样的话。”
　　皇室？切尔德？！化文惊出一身冷汗。
　　切尔德·吉尔亚特。他记得那是帝国第一代皇帝的名字。
　　那是一个有关荣耀与开创的时代，救世主们从无尽的黑暗中苏醒，以血与火的方式消弭原始的黑暗。他们创建国家给人归所，又创造神明，为人们在指引前路。无数迷惘的人们从愚昧黑暗中走出，放下长矛伏身于他们脚下。
　　一个适合缔造传奇的时代。
　　那些火红色气体更加激烈的翻滚，像一锅烧得滚开的热水，偏偏还有人添柴似的不愿意停下来。
　　气流开始向上，它们像水一样向上流淌过去，在清离正上方凝成一只猎鹰一样大的火红色飞鸟。
　　拉斯蒂向后退了一步。
　　那只鸟自己绕着自己飞了几圈，在空中幻化成一个成少年的虚影，赤发红瞳，一件火红袍子一披到底。
　　他微微一笑朝这边欠身行礼，消失在空气中。
　　化文有些愣：“那是……？”
　　“毕方。”拉斯蒂回答，手一挥，美杜莎消失在眼前。化文这才感觉到这里原来令人难耐的高温也已消失殆尽。
　　“去看看。”拉斯蒂说道。
　　终于从那里梦魇的火焰中脱逃出来，似乎是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凉水，清离不禁打了个冷战。
　　“清离？”
　　视线很模糊，他只能勉强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自己眼前晃，然后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叫他。
　　“这是什么东西？”拉斯蒂看见清离左胸上的伤口问道。
　　“神域锁定。异端审判局的新型破魔武器，附带追踪和侵蚀属性。”化文回答。异端审判局和管理局在管理领域上有交叉，他多少知道一些。
　　“异端审判局？！”拉斯蒂大惊：这种混蛋机构谁成立的？
　　“你不知道？”化文有些惊讶。这些天拉斯蒂总给他一种无事不知的感觉，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总是云山雾罩的，但化文总觉得这个看似是个小孩的家伙了解的东西比自己要多得多。
　　“醒了。”拉斯蒂突然说。
　　化文低头。清离那双澄澈的黑眼睛正没有焦点的望着上面，眼底还残留着一抹晶红。
　　化文吓了一跳：“清离？”
　　“……”澄澈的目光缓缓扫下来，“谢谢。”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化文扶着他。
　　“别动。”拉斯蒂突然说：“想死吗？他好不容易才治好你。”
　　“……”清离动作一滞，他的伤口本就未完全愈合，这一折腾又流了不少血，脸色更加苍白。他看向拉斯蒂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讶然，眉头微皱：“李斯特……”
　　“你先休息，明天我有事问你。”拉斯蒂打断他，转身欲走：“还有，当年的事连我自己都忘的差不多了，你也不必对我太过尊敬。”
　　清离怔了一会儿：“……是。”
　　“……”
　　“……”
　　已是深夜，月光高高的挂在天空的正中，星辰们闪烁着各自的光亮，璀璨的天空下森林是一片黑暗。
　　远处的山影在墨色天空中割出狰狞的轮廓。
　　拉斯蒂的背影消失在橡木大门的背后。
　　“你在这别动，我去隔壁拿点东西。”化文轻手轻脚的把清离放好，想起身走开，却被清离一把抓住。
　　“你认识他？”清离问。
　　化文扭头看着他：“谁？”
　　“李斯特……”清离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后面的敬语受了回去：“那个李斯特家的男孩。”
　　“你说拉斯蒂？”化文有些放松下来：“摄政去世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啊。”
　　“……”清离点点头，放开了手。
　　(三)
　　望不见尽头的白色寒风，和走不出去的广阔冰原。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走了多久，甚至无从辨认方向。巨大的月亮在边缘停滞，星辰一颗接一颗坠落在深渊，微蓝的冰面上冻着一层白雪，表面坑坑洼洼并不平整，偶而能看见下面冻着面目鲜活的尸体。
　　他就靠着这些尸体来指引回去的路。
　　这些人都穿着远征军的军服，是那一百万帝国远征军中的一员。冰原内部降水少，覆冰速度较慢，所以大多数还能看见死时迷梦中的脸。
　　这里不存在没有尸体的土地，巨大的殓尸棺宛如盛大的献祭。
　　他又抬头看了看，仍是望不见出口。前方不远有一个“冰湖”，因为是旋风中心所以很少落雪，冰面平整透亮几乎一望到底。罗利艾兹葬在那湖的中央。
　　他的脚步忽然停住，转过身向来路望着那一片白雪的风。
　　他想穆克斯那家伙应该在嘲讽他现在还没走出去吧？
　　圆月发出惨白的光，在冰面上反射成一幕幕孤魂野鬼的悲剧。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逝去之人的期望在他身上聚成看不见也卸不掉的山峰。
　　(四)
　　日上三竿，暖洋洋的阳光透过丝绸的帘子打在人脸上，微微的痒。
　　清离睁开眼睛，被阳光晃得有些晕。
　　“吃点东西么？”化文的声音。
　　清离抬手遮住漏下的阳光，摇了摇头。
　　房门被无声的推开，拉斯蒂走进去轻声问：“他醒了么？”
　　化文和清离同时抬头。
　　拉斯蒂自顾自拖过一把椅子在床的另一边坐下：“有几件事想问你，身体可以么？”
　　清离一愣：“……可以。”
　　“不用坐起来，你这样躺着就很好。”拉斯蒂开口制止了清离的动作：“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你，你不必这样。”
　　“可是……”
　　“你昨天去的什么地方？”拉斯蒂直接把问题抛了出来，清离一怔，说：“荒山。”
　　化文神色一动。
　　“荒山？”拉斯蒂重复道。似乎对这个奇葩的地名没什么印象。
　　“有名的破魔氏族。”化文接道：“世代生活在那些深山老林里，实力很强，荒山只是我们对他们本家的代称。据说异端审判局的破魔武器多数也由他们提供。”他顿了顿，盯着清离的眼睛：“可你去那干什么？”
　　“救人。”清离回答，目光从拉斯蒂身上转到这里：“时然在里面。被摄政艾利尔派到里面找什么‘神棺’。”
　　“时然？你手下的那个调查员？”化文有些疑惑，他对时然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罗利艾兹被献祭的时候，那时候他从穆克斯身后走出去带着一种傲然又谦恭的笑容做自我介绍，还替清离转达些欠扁的话。
　　“可他直接让你去不是更好？不是应该更容易找到么？”化文问道，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放着实力更强的组长不用要去找个组员实行这么容易失败的任务。
　　清离摇摇头，望着棚顶的木板：“时然本来就是荒山的人，现在的破魔堂主时渊是他弟弟。”
　　化文大惊：“弟弟？！”
　　“是那个追你到这的年轻人么？”拉斯蒂忽然抬头，目光如炬神情严肃。
　　清离点头：“是。”
　　“艾利尔让他找的‘神棺’……你见过么？”
　　“……”清离一愣，拉斯蒂问这句话的时候语速极慢几乎一字一顿，好像一个隐藏了千年的秘密，就藏在清离下面这一句话里了。
　　“见过。”清离回答：“在荒山的禁地里。时然也在那里，时渊负责看守。”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拉斯蒂听过之后什么也没说。清离看了看他，也没去问。他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历经沧桑的哀凉，让人看了害怕。
　　并不是怕这个人，而且怕自己的偶然说出的某一个字会勾出那片哀凉的源头，从而使之翻滚不息。
　　“那你知道那神棺里是什么么？”化文问。
　　“阿波罗。”清离回答：“时渊是这么说的。”
　　“太阳神？！”化文一怔，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太阳神怎么会在神棺里？而且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会告诉你？！”
　　“……”清离也是一愣，那时候是时渊和时然说话，他在一边听见的，可现在想起来，荒山禁地时刻重重封锁，这次又有破魔堂主亲自把守，自己怎么毫发无伤的就进去了？堂主大人还一点没察觉自己在一边偷听？！
　　拉斯蒂忽然开口：“艾利尔搞错了一件事。”
　　二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过去：“什么？”
　　“那个放你回来的弟弟，才是‘钥匙’，哥哥是‘锁’。”拉斯蒂说：“他们控制哥哥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有机会把棺材里那东西封回去而已。”
　　“……！”
　　“……！”
　　“神棺里的不是神么？”过了一会儿，化文开口问道。阿波罗会毁灭世界么为什么要封回去？
　　“是血宿。”拉斯蒂的眼神锐利起来：“血宿阿波罗。”
　　“那时候这片大陆还没有所谓的国家，所有人以部落的形式乱七八糟的生活在一起。”几分钟之后拉斯蒂开始讲故事，还让美杜莎做了结界：“慢慢的人们懂的东西变得多起来，他们不再甘心于让自己的努力成果被无偿的分配给别人，他们开始私自扣留或明抢暗劫，当其中一些人的财产多了起来的时候，所谓的平等也就不再存在。
　　他们开始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于是便不再服从于那些不成文的惯例的管教，逐渐他们觉得自己和自己的所有物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人的地位就不断下降，直到出现了奴隶，和收割生命的战争。”
　　拉斯蒂说这些的时候摆着一张扑克脸，既没有笑也没有泪，眉眼间也没有追忆往事的伤怀。清离从刚才开始就盯着他的脸，但没有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那年我十六岁，遇到切尔德那个混蛋的时候。他扯着一个女孩蹦蹦哒哒来找我，说我们一起干场大事吧！把这些战场消灭掉！我当时震惊的看着他，感觉这人和我们这些正常人不一样。”
　　清离心中一动，他想昨天晚上拉斯蒂还跟他说那些事他都忘得差不多，可现在他讲这些的时候却又都记得那么清楚。也是不可能忘掉吧？那个充满了荣光的时代。
　　“那个女孩是谁？”化文突然问。拉斯蒂话里提到的人都不寻常。切尔德陛下的创国史都当成唱诗的素材了，他自然也听过不少，只是拉斯蒂空中说出来的这段故事，似乎和历史对不上号——化文起初想对号入座一下，后来发现仅是这开头就差出十万八千里。
　　“贝利莎。”拉斯蒂的目光扫过来，那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干涸的湖，他略微露出些笑容，但很干涩，似乎是时光的风沙把这片湖的水分带走了，只剩下湖底耐旱的蒿草，和零星鱼骨：“你们应该听过她，这个女孩后来和切尔德一样有名。”
　　“……”他们开始在脑海中搜索，他们所知的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而且必须是在那个于他们而言太过遥远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