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授长生》云中

3、凤池

　　凤池

　　“那下面便是谢氏宗族了。”谢淩指着云雾下面隐隐约约的建筑群低声开口，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这么大吗！？”谢重看着下面霸占了整个山谷的古老宅院，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去看看。

　　似是听出了谢重心里的期待，谢淩轻笑一声，流光梭缓缓落下。

　　抬头，谢重只看见了无尽的山林，完全没有大宅院的痕迹。略有不解地看向谢淩，双眸写满了困惑。
　　“是结界。”谢淩也不管人听不听得懂，眼中有些怯意。

　　不等他调整好心态，眼前的景色就如顽石入水般，自生涟漪，由深入浅。一名身穿玄色广袖长袍的男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男子身后高墙深院，积雪下隐隐露出几处红檐。没有谢重想象之中的云深雾浓，仙气缥缈的样子，反到有几分尘世世族的味道。

　　“站着作甚？”

　　不等谢重的目光从那墙上白雪之中挪开，他便听到一个略微冷硬的声音。仿佛冬夜檐下冻凌，又仿佛寒潭下顽冰。总之，听着就凉飕飕的。
　　他忍不住打了喷嚏。

　　一下子，三个人的目光齐齐具在他一个人身上。
　　谢重挪了挪脚，把自己瘦弱的身影移到谢淩的身后，待感受不到男子的目光，才停止不动。

　　谢淩心里的万千感慨都被这一声喷嚏打散了去。他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将脸埋在自己衣袍间的男童，轻咳一声：“大哥，这是我的一对儿女，谢重谢沁。”
　　“重重，沁沁，这是你们的大伯，说大伯好。”

　　谢沁素来大胆，她凑到谢淩腿边，挡住哥哥露出来的衣服，小胸脯高高抬起：“大伯好。”
　　喊完觉得不够，伸出小手，仰着脑袋，鼓起勇气大声喊道：“大伯新年好，恭喜发财，荷包拿来~”

　　最怕空气突然静止。

　　谢重的小身体分分钟漂移到妹妹面前，强忍住腿软，颤颤巍巍的抬起小脑地，比妹妹还大声一点地喊到
　　“大伯好新年好。祝大伯仙途无量，长生不老。”

　　喊完，谢重就没忍住抱起妹妹。这时，谢沁也从在天上飞的缥缈感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越发冷峻的谢大伯，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没忍住抱住哥哥，眼泪一下子就冒上来了。

　　嘤嘤嘤，大伯好凶的样子，我要红包会不会被打！？娘说不能随便朝人讨红包的，嘤嘤嘤，我错了。我以后肯定听娘的话。哭唧唧哭唧唧。

　　看见抱团的兄妹俩，谢熙和身上的冷峻气息越发严重。感受到的兄妹俩紧紧抱成一团哭唧唧，瑟瑟发抖。而一旁看着的谢淩只想笑。

　　“咳咳。”谢淩连忙提醒自家兄长，不要散冷气了，你吓到小辈了。

　　“好。”谢熙和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上前拎起谢重，轻轻抱在怀里，转身走进谢宅，“跟上，就等你们了。”
　　突然被拎起的谢重打了个颤，看见身后抱着谢沁，一脸笑意，和自己对口型的谢淩，有点想哭。

　　“不怕，那是你大伯。”谢淩无声开口。

　　被抱起来后，谢重倒是不怕了。大伯只是气质冷些，怀里还是挺暖和的，而且，大伯抱崽的姿势虽然有些僵硬，但好歹也抱得挺标准的，看样子似练过。只是，他现在，冷得有点想哭了。

　　山中寒凉，谢宅更甚。

　　之前在天上飞的时候，谢淩调起灵气，给两人罩了一个灵气罩，寒风不侵，躲在谢淩的大氅里面，暖呼呼的。现在，被一个似冰雪砌成的大伯抱在怀里，一股股寒意无孔不入，顺着下摆和脖子上的空隙钻到体内，骨头里面都散着冷意。
　　正在谢重想着自己要不要靠抖动取暖的时候，一股暖意从后背传来，向四肢散去，驱走了体内的寒冷。
　　抽抽鼻子，下意识在谢熙和肩头蹭了蹭，而后，谢重有些石化地看着那一缕晶莹。偷瞟了一眼谢熙和，谢重觉得整这个人可能是天生面瘫，做了好事也不会表达出来，嗯，被做了坏事他也感觉不到。
　　“大伯你真好。”郑重地在谢熙和耳边夸赞他，谢重自然地直起身子张望着。

　　外面看着再像世家，内里也不是。这谢氏宗族里面，完全没有世家过年的气氛。
　　四周入目的皆是白雪。只有偶尔可以在那重重积雪间，看到些黑色木枝和嫣红梅花来。那廊桥之内倒是干净，丝雪未沾，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来。和自己家四处可见的红绸一点都不一样。
　　这谢府冷冷清清凄凄凉凉，真是没有一点人气。我可不想住这里。

　　心里默默吐槽着，谢重随谢熙和一个拐弯，消失在谢淩父女脸面前。身后的谢沁瞪大了眼，没看见哥哥，而后一转弯，看见了许多人。

　　暖意扑面而来。
　　谢重有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大波人。他只是被谢大伯抱着转了个弯，怎么感觉就像换了个世界？只见紧闭的一间房门外面站着老老小小几十人。
　　站着最中间的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和谢熙和一样，穿着谢大伯一样的玄色广袖长袍，袖口领襟用金丝细细地压了水波纹，流光隐于其间，稍纵即逝，腰间半尺宽的赤色腰带上则系着一把玉色小剑。
　　好看是好看，就是老人家有些老了，不太适合。
　　谢重这样想着，目光看向其他人，向来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丢丢扭曲。
　　眼前的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不管男女老少，全都一样！
　　懵逼地看向谢淩，只见他放下谢沁，给她脱外袍，露出里面谢家统一的广袖长袍来。谢重有些呆呆地被谢大伯脱去外面罩着的狐裘，里面也是那玄色长袍，腰间压着的小剑，同昨日收到的一模一样。

　　“来。”
　　谢熙和弯下腰，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轻声开口道。
　　不过他手上的两个小豆丁不像从小在凤池长大的小豆丁那样对他言听计从。他们齐齐转头看向唯一一个穿着紫色衣袍，手里拿着两小孩衣物的谢淩。看见他点头才跟着谢熙和的脚步，排到那排比大人们矮了一大截的小豆丁中间。

　　谢重排在了第三个，不过他太矮了，几乎是这群豆丁里面最矮的一个，本来好好的水平线突然凹了下去。轻轻地戳了戳前面比自己高了一个脑袋的小豆丁，谢重想问问这什么情况。
　　“哼。”前面的小豆丁转过头，一一种仰视的态度上下打量了谢重几眼，傲娇地扭回头。
　　谢重：……？这么排外的吗？

　　不等他多想，前面传来老人充满了威严的喊声。
　　“唤灵，始。”

　　“吱呀。”
　　厚重的木门无风自开，中间的老人习以为常，率先跨了进去。而后，谢熙和和另外一名男子一齐走了进去。
　　谢重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两两而立，围聚在一起。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谢淩的紫色衣角。
　　抿了抿唇，谢重拉过谢沁的手，看向前方。待前面并排的两只小豆丁一一齐进去，谢重提脚，内心的种种疑惑瞬间被放下。
　　门槛太高了，他比别人矮半个头，腿也短了那么一丢丢。对于别的小豆丁来说，刚刚好的门槛，他就跨不过去。
　　正在思考着要不要爬过去的谢重双脚蓦地腾空，低头时，已在门槛另一侧。

　　众人只见那右边已跨进房间的小姑娘双手掐着那矮了个头的男童的腰，抱娃娃一样把人抱了进去。

　　一时呆滞。

　　谢重有些僵硬的看了一眼比昨天报矮凳轻松不少的谢沁，对方给了他一个开心的笑，亮晶晶地眼睛里面写满了求鼓励。
　　哭似的露出个笑，谢重真的觉得自己爬过门槛比被妹妹抱进门槛好一些。颇为沉重地重新拉起谢沁的手，谢重昂首挺胸，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视线，跟在前面的小豆丁身后，乖巧站立。

　　我有妹妹我骄傲！
　　一直知道妹妹力气大，谁想大成这样！？
　　有点想哭~~

　　在首位的谢道玄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隐晦地看了身边的谢熙和一眼，待所有人进来阖上门之后，郑重开口
　　“合香。”
　　而后，有身穿青色仆服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上前，一个个地递上三根长香。
　　谢重看了看左右握香的姿势，自动调节过来，且帮谢沁拿好。待两人弄好手上的长香，只听前边宛若洪钟的声音再次传来。
　　“祭灵仙。”

　　谢重听到这声，下意识弯腰拜下，身边的谢沁跟着他一起拜，没有什么差错。
　　久久没有听见起的声音，谢重心里狠狠地把谢淩揍了十几回。也不早点说说来这儿要做些什么，两眼一抹黑，害得自己丢人。

　　门外紧紧盯着紧闭房门的谢淩无端一冷，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恨不得可以透过那道门，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起。”
　　谢道玄低低地喊了一声，带头将长香插入案前斗大的香炉。
　　谢重看了一眼，深觉自己够不着，有些担忧自己会不会出丑，就见与谢大伯同他身边的男子同时替前面的两名男童插好长香。
　　松了口气，谢重静静等着那不认识的男子给自己插香，然后手里的长香就被谢大伯拿走了。
　　嗯？
　　谢重有些疑惑地看了那回到老人身后的男子一眼，视线回到谢大伯身上。

　　谢熙和替自己的崽插好长香，又负责给自己兄弟的一双儿女上香。按照祖规，代替上香的只能是父母子女。无奈谢重谢沁的父母现在都不算真正的谢家人，谢熙和这个大伯只能代替外面的谢淩，帮兄妹两上香。

　　整个上香的过程都是静静的。谢熙和插好谢沁的香，就退了回去。后面的小豆丁，每个代替他们插香的人都不一样。但是都没有人说话，谢重也只能把在嘴边的疑问吞下去。
　　等所有人插好香，那香炉也只满了四分之一。谢重以为就结束了，谁想又有两个青色仆服中年男子抬着一个桌案不知道从哪里出现。
　　那桌案就摆在几个小孩面前，差不多到谢重额头，上面摆着一面不知何物制成的水色镜子，镜面似水色湖面一般，中间甚至有水纹荡漾，散着淡淡波光。
　　谢重觉得自己是眼花，眨眨眼，惊讶地发现，那镜面的确在动。
　　这就是仙家法宝吗？
　　谢重心里打了个重重的叹号，刚想垫脚看得更清楚一些，那老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唤灵——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