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牛奶糖》陆僖野

35、35

　　一旦有了想法，就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有的时候，努力只能决定下限，时运才是操控上限的关键。虽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说服老爸，但西贝觉得，凡事都得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怕被其他人捷足先登，第二天晚上她就又滚回家了。
　　一进家门，客厅传来老西同志和秦伯伯话不投机的争吵，西贝顿时傻了，怔在门口。

　　林清韵听闻动静，过来看了眼，脸上神情也没见多惊讶，只示意她安静，先别说话。
　　西贝点头，轻手轻脚跨进家门，转身把门阖上。

　　“你不是不知道费斯羽当年对贝贝做过什么，辰风现在想签他，要把这个角色作为大礼送给他，你堂堂秦大导演，居然也会碍着投资方的面子不好拒绝？”
　　西贝长这么大，还没当场听到过西洲同志冷笑。
　　“老秦，以后你也甭吹自己从不在资本面前低头，都是平头百姓，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不点头不就完了，你撒什么火你说你。”秦赫语气也有些冲，“今晚上你这儿来，就是来听听你的意见。韩超洋一出事，各路神仙都开始往我这座小庙里推人，从昨儿到现在，电话我是接了一个又一个，饭局都推了仨了，你也得考虑考虑我的难处不是？”

　　西贝绕过客厅，同妈妈到吧台那边坐下，母女俩不掺和那边，听秦赫给她们家西洲同志分析现状。

　　“这样吧，其他人我也就不说了，和咱们这个角色也搭不上噶，陈光彦和北珝，你选一个。”

　　西贝用力攥着手，正愁事态走向严重超出她所能接受的范围，猛然听到心心念念的名字，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而那边，她家老西同志已经炸了：
　　“得，敢情你今天来是触我霉头的，我看不上谁你就偏给我提谁。我就不问你北珝又是哪条关系扣你脖子上了，我懒得问，也不想知道，我就问你一句，你考虑这些事的时候，有想到过你是看着贝贝长大的，贝贝一口一句大伯把你看得比他亲大伯还亲么？”

　　“怎么没想过！这是两码事！”秦赫经不起这番讥讽，脸色微青，“费斯羽我都划掉了你还想怎样？我把觉得适合角色的演员摆你面前让你选，不选北珝，选陈光彦就是，你还冷嘲热讽个没完了！”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中年男人把家里的气氛降到冰点。
　　西贝实在憋不住了，从吧凳跳下来时绊到脚差点摔倒，还好眼疾手快扶住吧台稳固住身形。
　　疾走两步来到客厅入口，她站在一级台阶，极为罕见地冒失了一次：“选、选北珝吧，选他不会差的——！”

　　.

　　三天后，西贝受邀出席的动漫游戏嘉年华活动上，作为表演嘉宾，西贝除了跳舞，还要走红毯和周边签售。
　　以前没太注意自己究竟是女粉多还是男粉多，鉴于不二提过两嘴，和前来看她的粉丝大合影留念时，她稍稍留意了一下，男粉比例高到超乎她想象。

　　“辛苦了喵喵，回酒店好好休息，爱你哦！”后援会的一名戴着眼镜的瘦弱男孩子在合影结束后，笑容清爽地抬举双臂对她比心。
　　西贝闹得个大脸红，词穷，只知道说“谢谢”。

　　会场温度高，穿着单薄的lo装，贴着几片暖宝宝并不感到冷。
　　出来后，寒风肆虐，光腿裹着羽绒服和一起出席活动的二次元朋友一路小跑，终于坐上主办方的车。

　　回酒店的路上，西贝登录大号，在相册里挑选了一张活动照，发了条致谢微博，感谢所有人。
　　她心里堆了一些感触，关于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表达。
　　如果让她去和北珝比心，她是万万做不到的，更别提以粉丝的身份，坦率直白地说“爱你”了。唔……对着女生说倒是可以。

　　一下子想到他，突然就有些收不住。
　　活动忙到现在，朋友饿得前胸贴后背，翻找出两块士力架，自己留一块，递给她一块。
　　西贝嘴里叼着，鬼使神差地打开微信，在收藏页面翻到他之前发给她看的行程表，是的，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她把那份Excel表格收藏了……
　　找到对应的日期，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拍摄某杂志的三月刊封面。

　　年关将近，西贝忍不住想，今年过年不在片场拍戏，应该会有休假吧……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带起掌心一片麻意。

　　一坨便便发来微信：
　　「收工了，晚上一起吃饭？」

　　怎么可能……西贝刚看完行程表，当然不信。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拍封面么？」

　　发出去后立刻后悔，天……岂不是不打自招，暴露自己对他过于关注……
　　想撤回，可又觉得是掩耳盗铃，回复那么快，他肯定看见了。

　　屏幕上的气泡增加了一个，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截了当，明显是在解释。
　　「刚结束。」

　　呼。西贝默默吁口气，还好还好，他没往那方面想。
　　暗自庆幸了一会，可这一会未免也太过短暂，刚把嘴里的士力架慢慢咽下去，又多了一条新消息。

　　「该夸你记性好，还是对我够上心。」

　　“…………”

　　下咽过程尚在进行中，冷不丁被狠狠呛住。
　　西贝捂着嘴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快喝点水噎一噎。”朋友拧开矿泉水递给她，无意间瞄见聊天内容，“不是吧阿喵，你战斗力也太弱了，人家撩你你也撩回去啊，随便一句话就把你呛成这样？”
　　西贝咳得眼睛里都是水汽，低头一看，心下微松，还好输入法是打开的，对话只显示出末尾零星的几条，再加上备注是emoji表情，应该不会暴露身份。

　　手臂被轻轻撞了一下，朋友在耳边调侃：“该不会是男朋友吧？”
　　西贝耳朵一红：“不是，我还是单身狗呢。”
　　“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哦？”
　　戏谑升级，西贝无力招架，卒。

　　手机熄屏后又在振动。
　　在朋友的目光洗礼下，西贝觉得自己握的是一块烫手山芋。
　　“别看我了……”她窘迫地推了推对方。
　　“真想把你现在这副娇羞的模样拍下来，让你鱼塘里的小鱼苗们都看看。”啧啧感叹完毕，总算等到她把头转向窗外。

　　西贝有种刚从水深火热中走出来的错觉，手机解锁，那边发来新的消息。
　　「没拒绝就当答应了。」

　　“…………”

　　才经历一番朋友的调戏，西贝不免又有点委屈上了。又是这样，完全就和回到原点没差别，她有“男朋友”，他照样我行我素，照样肆无忌惮撩拨她的心。如果不是已经确定他喜欢自己，西贝想，她恐怕又要疯了。
　　活该，西贝闷闷地咬了下嘴唇，活该你被我骗。

　　「没法答应，我出远门了。」
　　西贝哼了声。
　　「哪里？」
　　「为什么要告诉你。」
　　西贝又哼了声。
　　这一声声虽不至于惊天动地，但也是轻微可察的。朋友在旁边频频看她。

　　西贝还是有点憋闷，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拉着羽绒服的拉锁，不服输的情绪渐渐上涨，没忍住：
　　「我们有熟到这个份上么，你为什么又是发日程给我，又是约我吃饭？」
　　发完后，既暗爽，又忐忑。
　　明知故问，她觉得自己太坏了，这个家伙完全把她心里的小恶魔激发了出来。

　　「你以为原因是什么。」

　　大脑出现片刻的空白，紧接着整颗心开始狂跳，一点章法也没有。
　　慌乱中她用手将屏幕捂上。
　　怎么办……不想看，更不想回。思绪完全乱了。
　　我以为……我还能以为什么……

　　浑浑噩噩地下了车，回到主办方预定的酒店，西贝烦得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到处踱步。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那天在家里都被妈妈和大伯笑话死了！
　　真想把这句话甩给他，看他还好不好意思这样撩她。

　　·

　　接到戏份邀约，辰风内部的高层会议，宋宝恩作为北珝的经纪人出席。

　　老早就有风声走漏，说公司为了成功签下费斯羽，准备送他一份大礼。
　　没想过去抢，纯粹只是巧合。韩超洋一出事，对于北珝来说就是个机会，试戏失败了一次不代表还会失败第二次，但前提是必须有人愿意给他这次机会。
　　宋宝恩实在没办法，只好电话联系了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把北珝介绍给她的知名演员孟云筝。

　　孟云筝是秦赫的好朋友，极擅长推人推资源。
　　宋宝恩没能把北珝带好，孟云筝也只是在见面时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表示是北珝运气不好。
　　可她偏钻了牛角尖，觉得话里有话，此运非彼运，所谓不好的运气，是她孟云筝没为北珝选对经纪人。

　　本就对北珝有愧，如此一来，宋宝恩事事好强，这两年北珝的所有资源都靠自己力争，从未想过依托孟云筝几十年来在圈里建立的关系网，为北珝谋得一点资源变现。
　　这次突然开窍源于韩超洋出事。
　　孟云筝和秦赫的关系链牵扯到经济往来，只要她肯出面，绝不亚于韩超洋的制片人舅舅。

　　哪曾想，开口后宋宝恩才知晓，原来去年夏天，孟云筝早就向秦赫推荐过北珝。
　　当时公司方面也做了努力，她也就没怀疑试戏机会来的蹊跷，如今一想，更觉孟云筝能为北珝咬下这块蛋糕。
　　直觉来得精准。机会是来了，只是没想到是从公司手里抢来的。

　　休息室里，小智接了杯热水放在北珝面前，忧心忡忡往玻璃幕墙外看了眼，宝姐上去的时候杀气腾腾，小智有点怕她待会下来火气更大。
　　回头看看北哥，给他接的水也不见喝，随意地坐在那儿，肘弯搭在扶手，手上把玩着手机，也不知在盯着什么在看，都快把屏幕盯出一朵花了。

　　外面走廊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地板的脚步声。
　　宋宝恩沉着脸，推开休息室的磨砂玻璃门，双手环胸往沙发上一坐。
　　室内气压骤降。
　　小智没敢靠前，极有眼力见地以上洗手间为名溜之大吉。

　　人一走，剩下的两个人之间先是沉默，过了几秒，北珝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落到她脸上，神色平常，不见喜怒：“捡漏的是我们，你气什么。”

　　宋宝恩眼底一片涩，辰风作为投资方之一，如果当初推北珝也像现在推费斯羽那样坚持，也不用走孟云筝这层关系了。
　　当年她就是因为和北珝观念不和又降服不住他，才对他放任不管。她想走孟云筝的捷径，可北珝一身傲骨头，不肯倚仗孟云筝。这小子比谁都主意大，他如果想靠孟云筝，就不会把经纪约签在辰风，孟云筝那边自会有成熟的团队带他发展。
　　那时候她觉得他太幼稚，不懂这个圈子的水有多深。
　　后来了解他了，发现他那是傲里藏着狂，不屑靠关系营生，也不在乎在这条路上兜兜转转比别人多花几年时间。

　　“现在就在乎了？”
　　宋宝恩愧疚很深，好在他还年轻，依然能走鲜肉路线，她鸿鹄满志地说了下刚刚在会议室简单拟定的计划，意思很明白，目标也很明确——打造商业价值，跻身一线流量。
　　“筝姐这次帮忙你也没抵触，说明你开始在乎了不是么。”

　　北珝低眉扫了眼手机，对话依旧停留在他反问的那句话。
　　“是在乎了。”指腹上滑，加好友以来的聊天记录尽收眼底，静静地翻阅了两秒，口吻平淡，不为宋宝恩设想的美梦所动，“谁规定年纪轻点就不能直接转型专注做演员。”
　　眼尾微掀，扫向宋宝恩时，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想要的信息：他绝对是认真的。

　　“拍了这部戏就等于向顶级流量跨出了一大步，我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年轻帅气就是你现在的资本，既然你在乎，就该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那是你认为的最好方向。”北珝皱眉，“我拥有的资本不是年龄和外表，是这里。”
　　搭在扶手上的手，握着手机点在心脏的位置。
　　“流量偶像承载了千千万万粉丝的梦想，责任有多重不用我向你说明。我只是个普通人……”他眼睛里隐现出疲惫，语调缓而低，“这里已经在对我发出警告，我也有欲望。”

　　因为有了私欲，所以不再适合依托粉丝光速成长。
　　写出一篇小作文发表“在我心目中粉丝永远是第一位”这种违心之言；抑或，为了减少对粉丝的伤害，坚持自己单身，一路从隐恋到隐婚……都不是他。
　　他尊重所有人，包括尊重自己。踏实演戏，靠作品转型成为真正的演员，逐渐降低和粉丝的亲密度，这才应该是他接下来需要走的路。

　　宋宝恩经过一番深思，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十八岁的时候跟我谈独立，二十三岁了又跟我谈欲.望，反正我是看透你了，你就是爱和我唱反调，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行吧，我也认了，演员就演员吧，等年纪到了也要转型，早转晚转随你便，你开心就好。”

　　妥协完，话锋一转，她一扬下巴，挑了挑眉：“我都依你了，你是不是也该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快说，你的欲望是谁？我就知道你小子私底下准在勾搭小姑娘，还不肯承认。”
　　她的语气俨然一副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的架势。

　　北珝脸上风波不起，睇了眼微信，预想之中的毫无动静。
　　他不确定是不是又将小丫头惹毛了，深静的眼瞳不可见地紧缩了一下。

　　显然，宋宝恩这次不准备再放过他：“还想瞒我？是不是非得等到闹出点花边新闻了，需要我给你善后才肯和我说实话？”
　　感情是很私人的事，以他的性格，谁都懒得多说：“只勾搭了这一个，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