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牛奶糖》陆僖野

27、27

　　西贝是在北珝回国当天收到的他回来的消息。

　　那天刚好是周末，刚结束一周的繁忙，终于在忙碌中稍稍将他淡忘了一点，却在睡醒一觉后看到一条微信通知。
　　完全预想不到会是他，从他上次那条微信后，他也没有再主动找过她，不二提的那个馊主意也就石沉大海，派不上用场。

　　他不找她，被他搅乱的心情一天天得以平复，偶尔想到他，也只是稍稍烦躁一下，也没太多纠结情绪。
　　她按部就班地继续自己的生活，连微博都戒了，就是为了避免看到有关他的动态。
　　甚至，人际交往每天都需要用到微信，她把他微信备注成emoji表情里的一坨便便，这样就自动出现在通讯录的最底端，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千算万算，却忽略了这坨便便自己会诈尸。

　　西贝打起十二分精神，私戳她的狗头军师。

　　「喵贝：北珝又给我发微信了。」

　　时间尚早，狗头军师可能还在闷头睡大觉，西贝再心焦也必须保持冷静。
　　她和爸妈一起吃过早饭，心不在焉地拿着逗猫棒靠在猫爬架旁边的墙上陪年年玩。

　　逗猫棒对年年的吸引力几近于无，它是一只随时看心情的喵主子，今天摆明兴致不高，旁若无人地爬上爬下，视西贝手里的逗猫棒如俗世凡物，全然不予理睬。

　　某一个瞬间，西贝回过神，就看见她家陛下不知何时已经懒懒地躺在最下层的吊床里，正用一种高傲冷漠的眼神睥睨她。

　　西贝服了，大写的服。
　　她一直都觉得北珝的性格和年年很像，虽然拿人和猫比并不合适，但她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只是纯粹在想，都是把自己当主子，猫可以在它的世界里横行，人真的能吗？

　　她不由想到那晚北珝在她妈妈面前的姿态和口吻，依然还是没有巴结讨好，但比起上次在酒店的那餐饭，区别还是蛮大的。

　　在人情世故方面，她把他想得过于简单化了，不管自己信或不信，他一定有他的一套准则。
　　只是暂时还无法参透罢了，并不代表他完全随心所欲，依着脾气行事。
　　不然以他的脾气，得罪的对象肯定老早就一箩筐。
　　可他目前的发展趋势，明显是在高速飞涨的上升期，可见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西贝忽然觉得，北珝是一个谜，无论是他最近带给她的困扰，还是他自己本身，都是一个不断吸引她去探索的谜团。

　　身体剧烈地一颤。
　　年年已经转过头懒得看她了，西贝瞧着它翻滚半周露出的雪白肚皮，心有点凉凉。
　　因为，一件比自作多情更可怕的事情，霍然发生了。

　　她突然很想，很想了解北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而这种深入地了解，与是否继续粉他似乎并无关联。

　　焦躁变得无法抑制，西贝丢下逗猫棒，快步回到卧室。
　　幸好这时狗头军师终于告别周公，在两分钟前发来回复。

　　「不二：稳住啊喵酱，这他妈都一个礼拜没功夫理你，说明对你可能也没啥意思。」
　　「不二：就算有意思，也不一定就是喜欢你，说不定就是玩玩，有你没你都一样，突然想到你了就解解闷呗。」
　　「不二：说句不好听的，草粉的又不是没有，你长得又纯，一看就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你们住得又近，一栋楼上来下去谁他妈知道，跟你玩玩贼尼玛安全好么。」

　　西贝看完后，回了三个字：
　　「他不敢。」

　　不二一下就不乐意了，他甚至发来一个暴打她的动态表情。

　　「你能不能把粉丝滤镜先去掉，我这几天反复在想你跟我说的情况，你们也没见几面对不对，那你是天仙啊，还是妖女啊，哪点吸引他一个大明星看上你的了？」
　　「还是说你家巨巨巨巨巨有钱，喵酱，你们家亲戚当中不会有谁在福布斯富豪榜上吧？」
　　「当然你要是背后有资源能为他铺路，那也都很好说咯。」

　　西贝惊了，林星源原来你脑子这么好使的吗？

　　最后一条直接划掉，以她如今对北珝的认识，她不会再去怀疑他分毫。
　　但是不二所说的第一条，也是她目前所困惑的，她既不是天仙，也不是妖女，真的没什么地方能够吸引他。
　　世本无先觉之验，人贵有自知之明，西贝觉得，这并不是妄自菲薄，这是最起码的自我清醒。

　　「喵贝：你还没问我他发的什么。」
　　「不二：这不等你说嘛。」
　　「喵贝：……」

　　「喵贝：他只发了两个字。」
　　「喵贝：我的名字。」

　　「不二：西贝？」
　　「喵贝：对。」

　　「不二：那不就是喊你呗，你应了没？」
　　「喵贝：没。」
　　「不二：你快应。」

　　「喵贝：怎么应？」
　　「不二：随便你啊。」

　　西贝退出和不二的聊天界面，点进那坨便便，想了想，打了个问号过去。

　　「不二：怎么样，回了没？」
　　「喵贝：没。」

　　过了大约三分钟。

　　「不二：回了没？」
　　「喵贝：没。」

　　又过了五分钟。

　　「不二：还没回？」
　　「喵贝：没。」

　　「不二：没看见吧，看见肯定回你。」
　　「喵贝：为什么？」
　　「不二：把你叼回窝多好叼啊，不叼白不叼。」
　　「喵贝：……」

　　「喵贝：他不敢，我爸会揍他的。」
　　「不二：就怕你傻，拦着你爸不让揍啊。」
　　「喵贝：…………」

　　一上午都过去了，依然没收到任何回复。
　　爸妈有事出门，西贝中午一个人叫的披萨。她盘腿坐在客厅地毯，找了一部最喜欢的动漫分散注意力。

　　打开外卖盒，戴上手套，还没吃上几口，微信突然响了。
　　直觉是他，结果就真的是他。

　　西贝嘴里还咬着水果披萨，披萨上的菠萝在牙齿的贯穿下触发味蕾，正散发清甜。
　　可当瞅见消息内容后，嘴里转瞬间什么味儿都没了。
　　一种眩晕的感觉涌了上来。

　　「没事，想看看你是不是把我删了。」

　　西贝：“……………………”

　　真的有一股冲动想立刻删掉他。
　　但是，心烦意乱地将披萨放回盒子里，并摘下一次性手套，西贝也只是郁郁地吐出一口气，盯着页面上的那一行白色气泡，一直到自动熄屏。

　　呼。
　　她向上吹了吹刘海，复制那句话，戳开狗头军师的微信，粘贴，发送。

　　「喵贝：他回了。」

　　隔了一会儿，不二忍无可忍，要求语音通话。
　　反正家里没人，不怕爸妈听到，于是西贝就在客厅，打开免提。

　　“喵酱你听我说，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听我的，我上次说的计划找个机会可以试一试了。”

　　“啊……”
　　年年趁她不备，两只小爪子搭在茶几边缘，探头探脑地直勾勾盯住披萨盒，正在一点点地往前试探。
　　西贝看着它，不免有些失神。

　　“啊什么啊！”

　　“听过游击作战十六字诀没，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现在敌人驻扎了，你得去刺探他，去扰乱他，他不动，你得动，你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被热气熏得明显有点软趴趴的外卖盒子，在西贝的操控下擦着年年圆圆的脑袋无情合盖上。
　　年年喵呜一声，轻松一跃，跳上茶几，歪头斜视她一眼，像是在说“小气”，然后甩了甩尾，又从茶几另一边跳了下去。

　　现在看着年年，就像是在看着北珝。
　　西贝迷瞪着眼恍惚了一会，越想越不开心。
　　是啊，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点点头，那股倔脾气冒了上来：“好，我听你的。”

　　不二叫她发微信给北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请他吃饭。

　　西贝十分抗拒：“理由呢？”
　　她觉得约饭这种事讲究的是人和，突然无缘无故说请客，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要什么理由啊姐姐，人家加你微信就有理由么？还不是想加就加，你也没拒绝。”

　　我拒绝了，只是被威胁了而已。西贝默默在心里辩解。
　　“我……发不了……”她来回搓着手，长叹一声，就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我靠，你用不用脸皮这么薄。”不二惊叹，“就是找个借口把他约出来，我有预感，你约他绝壁有戏，他不会给你难堪的。”

　　西贝在这边轻摇摇头：“不行的，我说不出口。他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去做的事，我做不出来。”
　　她态度坚决，不二只好作罢，不再勉强：“不然你想个辙，只要能带上我跟他见上面就行。”

　　西贝思考良久，斟酌斟酌再斟酌，发现自己只能接受偶遇。
　　“我……想不出来。”
　　她抱膝，下巴搭在膝头，语气无力，拿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卧槽。”不二眼巴巴等了许久，等来这样一个结果，简直要吐血，感慨着骂了句脏话，音量低得像是撇着头，发出的气声。

　　可惜西贝还是听到了，她尴尬又虚弱地对着空气微微一笑，扶额，咬住下嘴唇。
　　回想北珝的种种怪异言行，她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脸皮……可真厚。

　　原本以为，由于自己的各种不配合，计划尚未实施就注定夭折，没想到一小时不到，竟会柳暗花明。

　　那坨便便又主动发话了。

　　「在家？」

　　如果没有之前的小插曲，西贝这会儿第一反应绝对是敲不二寻求对策。
　　但现在她决定自己争口气，倒不是想让不二刮目相看，只是不想自己都觉得窝囊。
　　是的，她暗暗和北珝较上了劲。

　　反骨这东西，所代表的叛逆精神是无穷大的。
　　你可以把我弄得不知所谓，你甚至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没定力，我认，我也没你那么大能耐去和你一较高下，但是我要为我自己负责，不能平白无故地任由你在我的世界里肆意横行。

　　西贝就着盘腿的坐姿，学武林大侠吐纳运气。
　　她紧张，没办法，就是紧张，哪怕只是隔着屏幕对话，也需要为接下来的发言抚平糟糕的情绪。

　　连续做了五个深呼吸，西贝拿过手机，开始作战。

　　「请您别兜圈子，有事不妨直说。」

　　很好，疏离又不失客套，官方发言人也不为过。
　　西贝小小地松了口气，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加油。她握了握拳。

　　「好，直说。」

　　不知为何，她居然能脑补出他好像很无奈似的，低头一笑的画面。
　　西贝哆嗦了一下，命令自己停止想象。
　　姿态，对，这个时候一定要有足够冷然的姿态。

　　「见一面如何？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最多五分钟。」

　　西贝牙齿磕在手背，这么一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的话来回反复地看到第六遍，才伸出食指，轻轻敲上四个字：

　　「有何贵干？」

　　等啊等，眼睛紧紧吸附于不大不小的手机屏幕。
　　……那边难道被问住了？
　　快要过去两分钟了都还没个答复，西贝双手不安地在膝盖摩挲。

　　正犹疑不定，嗖的一下，白色小气泡终于再次跳入眼帘。

　　「只是想当面问问你，对我还防备么。」
　　「看来不用问了。」

　　对啊，我对你防备更重了。西贝在心里说。
　　不过，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现在的防备，你不懂。

　　突然就有点委屈，她也说不上来究竟委屈在哪里，但内心深处的那点渴盼，已经无法再置之不理。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靠近他，抑或远离他。
　　如何抉择，完全取决于她的直观感受。目前而言，一切都是那么复杂又模糊。她只知道自己被困住了，被困在一座感情迷宫里。想要走出这座迷宫，就要攻克唯一的NPC，拿到出去的地图。

　　不二说的没错，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抓住机会主动出击。
　　嗯！她一遍遍给自己打气，没关系的西贝，你可以的。

　　沉吟片刻，西贝遵循不二的建议，稍稍调整了下作战方案：

　　「嗯，既然你又找我了，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我那天说我会想歪，不是在开玩笑。现在不光是我，连我男朋友都觉得你很奇怪。」
　　「能不能麻烦你和他解释一下，你对我没有那种意思。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想他没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