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这回真没骗你！》笑寒尘

13、第13章

　　因了有温延帮忙背锅，临近午时横桑还是顺利地跟着一众师兄弟出了璇玖门，来到郊外树林进行日常的采集工作。由于前一次的教训，这回邹容盯横桑盯得死紧，她好不容易才借口脱身。

　　之前和黎旸他们约定好的接头地点是在桃溪村的入口处。起初横桑不疾不徐走得还算从容，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卸去伪装做回自己，她的步履不由加快，恨不能瞬间学会草上飞。

　　其实假扮成别人体验另一种人生也不是不好玩，只是那也得看所扮演角色的质量。如果此番要她扮的是飞扬跋扈的王妃或者夫人什么的而非一名籍籍无名的木讷弟子，她定会选择多玩一会儿、不遗余力地将她们演绎到极致。

　　走着走着，横桑渐渐放缓了脚步——她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而且越是靠近目的地，这预感就越是强烈。四周太安静了，死一样的静，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丝特有的气息，像是血的腥甜……这境况，仿佛就和折磨了她十几年的那场恐怖梦魇如出一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腿脚发软，呼吸困难……

　　正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一旁的灌木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腕！

　　她没有叫，一张脸霎时褪尽了血色。一个“血人”艰难地自灌丛中爬了出来，从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依稀还能辨出，这正是那个曾在桃溪村帮她搬过东西、还给她送了花的年轻小哥。

　　“救……我……”他张嘴勉强从喉咙里滚出两个破碎的音节，抓着横桑脚腕的手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血迹大片大片染上她雪白的布袜，红得刺目。

　　横桑头皮一阵阵发麻，她拼命抑制住从刚才起就想吐的冲动，哆嗦着乌青的嘴唇正欲开口，一道凛然剑光却在此时一闪而过！脚腕上似有千斤重的钳制当即一松，下一刻她便落入一个凉凉的有些单薄的怀抱。

　　子歌抱起横桑毫不费力地跃上一棵高树，两人很快隐入葱茏的枝叶间。她还来不及将那人最后看她绝望而又愤恨的眼神从脑海中抹去，一名蒙面男子紧随而至，手起刀落便在那人脖子上留下一个对穿的血窟窿。趴在地上的人一阵剧烈抽搐后就再没了动静，男子抽出鲜血淋漓的长刀，走之前还不忘踢几下尸体确保人已经死透……

　　横桑闭了闭眼睛不愿再看，然而随着视线的抬高却无意间目睹了更为残酷的一幕：不变的依旧是桃溪村祥和烂漫的景致，只是那些明明就在两天前还热络地给她帮忙、笑着请她上家里吃饭的村民，顷刻间都化为了一地死尸，满目鲜血竟比盛开的桃李还要艳上几分——

　　繁华与死亡相映，这场景诡异至极。

　　她双目失神、麻木地看着，直到一只玉白修长的手伸过来遮住了她的视线：“别看了，睡一会儿吧。”耳畔是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的女声，话音刚落她便感到后颈一痛，旋即昏了过去……

　　“乔妹，外面有意思吧，下次姐姐再带你出来玩！”

　　两边是如锦绣翠屏般连绵起伏的青山，繁花铺满了道路，瀑布飞流而下溅起的水雾给这艳丽的光景更添一笔朦胧。

　　“好玩是好玩，但是姐姐……我好紧张呀，生怕被发现了要受罚。”

　　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相互挽着手，一蹦一跳行得无比欢快，她们一个活泼张扬，一个羞怯内敛，却都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唯一不同的是，妹妹眉间有一点鲜红的朱砂痣，颜色异样妖冶。

　　“多大的惩罚我都挨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片刻黯然后横桑含笑拍了拍横乔的肩，“大不了被发现，我替你顶着！”

　　两人一路嬉闹着来到靠近村口的地方，横桑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平时这个时间村口最是热闹了，以至于她每次偷溜回来都得绕过正门去钻墙根的狗洞，但是今日……太安静了，死一样的静，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丝特有的气息，像是血的腥甜……

　　将横乔护在身后蹑手蹑脚地朝村口靠近，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两个小姑娘似乎都猜到了什么，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向前挪动着……横桑率先摸到门边的石柱，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伸出脑袋——

　　血，到处都是血……这是真正的地狱。阿越的一条手臂被整个扯了下来，他漆黑的瞳仁还在静静地盯着这边；吴婶的腹部被剖开，可以看到里面残缺不全的内脏；不过几岁大的小金桔已然没了身体，只剩一颗扎着羊角辫五官模糊的头颅；娘亲……她的残骸就散落在人鱼石像旁，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支寓意“永安太平”的玄木杖……

　　“姐姐？”

　　“不要看！”横桑一把遮住想要凑上前来横乔的眼睛，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扳着她转了个向，牵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朝着反方向狂奔起来，“狼群！是狼群干的！它们还在里面，再不逃我们也得死！”

　　横乔被拖得踉踉跄跄，即便她没看到村里的惨状也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眼泪一瞬间狂涌而出，她执拗地抓住横桑的手臂一个劲儿往回拽：“姐姐、娘亲！娘亲还在里面！我们怎么可以丢下她不管！还有小莲周叔他们，他们、我们走了他们要怎么办啊……呜哇……娘亲……”说着她甩开横桑的手当即瘫软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声即便是骤起的狂风也无法掩盖分毫，如丧钟般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横桑呆站在一旁虽然没有大哭出声，小小的脸上却也满是泪水……为什么会这样？今天早上大家还好好的，李大爷给我折了纸蛐蛐儿，吴婶像往常一样摘了最大的苹果给我……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们怎么就全都死了呢……

　　正值横桑心如死灰之时，她突然感到眼前寒光一闪。抬起头，一个被身后阳光模糊了面容的男子不知何时在她头顶举起了长刀，就在下一刻，刀刃伴着呼啸的风声直冲面门而来——

　　躺在榻上的横桑猛地睁开眼睛弹坐了起来！然而画面一转眼前便是子歌一张放大的冰块脸，她一个激灵直接给吓得滚下了床！

　　听得一声巨响，正在木屋内整理箱柜的黎旸头也不抬地唤了一声:“子歌？”语气里有几分薄责。

　　“公子，属下什么也没干。”子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傻坐在地上一脸懵懵然的横桑，目光冷到能掉出冰碴。

　　“好了，你先出去吧。”

　　子歌依言退出木屋。黎旸继续从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会儿东西，这才擦去手上的薄灰朝始终静静坐在地上的横桑走去。然而他并没有走到她身边，只是站定在离她三尺开外的地方。

　　黎旸的举动令横桑略感疑惑，她伸出手，坐在地上故作委屈地望着他：“不过来拉我一下吗？”

　　“若你现在还没睡醒，我靠近……”他微妙地停顿，“岂不危险？”

　　横桑闻言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这家伙是怕她趁着困劲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手指方向一转指着窗外道：“咦？今天天气真不错！”心想这人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吗！

　　“好了，快回榻上去吧。”黎旸见好就收，径自迈步过来于榻前的木桌旁坐定。

　　横桑偏过头做了个鬼脸，终是自力更生地爬起来重新坐回榻上。黎旸瞥了她一眼，将桌上一碗事先备好的汤药递给她：“镇定心神。”

　　“你该不会事后赖账，给我喝那种一下肚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药吧？”横桑警惕地盯着那碗汤。其实她知道黎旸或许是为她看到了桃溪村被屠的景象、担心她留下心理阴影才有此一举，但皮这一下她真的很开心。

　　黎旸毫不计较，端碗的手还稳稳地举在那儿，眼神深沉锐利，右眼下那颗泪痣在热汤的氤氲下忽隐忽现。

　　“忘掉这一切，不好吗？”

　　脸色一僵，桃溪村血流成河的景象和梦中冰冷的残影忽而重叠在一起……不过须臾轻松的笑容又回到她脸上，她接过黎旸手上的汤药，若无其事道：“黎公子还欠我一份回礼，不能忘。”说着舀了一勺汤药抿下，清苦温热的味道很快弥散在唇齿间。

　　映在汤面上的那张脸是久违的熟悉，但那样的眼神却让她感到陌生。不过才喝了几口便放下汤匙，准备对黎旸报告任务情况，只是不等她张口正在摆弄茶具的黎旸便制止了她，语气淡淡的：“不急，喝完再说。”

　　于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横桑从善如流地低头继续喝药。整个空间十分安静，只有瓷器撞击叮叮呤呤的清脆声响在屋内回荡着。

　　良久，横桑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一句提问打破了这看似祥和的氛围：

　　“桃溪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黎旸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一口后方道：“是四个蒙面男子干的，从他们的衣着打扮看来不能判定属于哪一方势力，其使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并无端倪可循……但有一点尚可追溯。过程中有一奇异笛声，听来无律无调，类似某种巫蛊术。”

　　横桑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弄着汤药，“你是说，那四个蒙面人受到了操纵？”

　　“只是猜测。”

　　“当时你们不在桃溪村？”

　　黎旸摇了摇头，“你入璇玖门之后我自有其他事要安排，子歌为了接你彼时才返回那里。”言罢像是特意为了打消她某种侥幸的想法，放下茶杯后又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句：“即便在，我也不爱管这闲事。”

　　横桑手一滞，旋即不露声色地笑了：“黎公子是要干大事的人，亲疏远近自然分得清楚。”一口口喝汤喝得不耐烦了，她索性放下汤匙直接就着碗一饮而尽。

　　“还不知苏蔓叶那姑娘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黎旸将横桑一切细微动作尽收眼底。他垂眸，轻晃着杯中茶叶：“不必担心，邹容会找到她。而她在无意间看到那样的场面之后，记忆混乱一点也无可厚非。”

　　啧，心机真重，敢情就这点计算之外的情况也被他利用上了！横桑暗地里腹诽，知与这人再多说桃溪村灭村惨案也是白搭，她清了清嗓子，转而开始按部就班地报告任务情况。过程中自然是略过了那个可疑的红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