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离去 ...

  •   越是救人,便越发觉得生命短暂。
      女人中了毒,外伤不愈,久而久之结为浓疮。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姿色,唯有一个又一个疤痕和坑洼。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不会允许变成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在她醒来之后,她尖叫出声,痛哭流涕。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活着的。
      哪怕她容颜已毁,四肢瘫痪,她也是活着的。
      活着与死去,到底哪种更好,谁也不明白。
      闯入谷中的男人变本加厉,希望神医能治好她的身体,完完全全地治好。面对如此无礼的请求,笛君答应了,他不要求诊金,只希望男人帮着照看孩子。
      心头的忧患得以放下,男人也逐渐和他们聊了起来。他叫殷蠡,曾为黑市的杀手。
      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带孩子大约等同于讲故事。毕竟他不知诗书礼乐,只知杀人与被杀。
      “许多人只知黑市,又不知何为黑市。”殷蠡擦着他的刀,“他们以为自己能换到好东西,连喜色都不知道藏一藏,结果出了黑市就被一锅炖。”
      “黑市里不许动手,但出了黑市可没人管你了。”
      “所以那里面的东西,大多是这么来的。给他人做嫁衣就是这么回事。”
      而殷蠡,便是负责取嫁衣的人。至今他的手下已有上百条人命。也许是老天爷的惩罚,他枉顾他人性命的后果却由所爱之人承担。
      “那其他人不就知道是黑市动的手?”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帝都早已下了追杀令,可就在伊祁帝眼皮底下,藏着一个黑市。”
      殷蠡也觉得话题过于沉重,小孩子不适合听这些。霓裳还指望着他们救活,先前已经失了礼数,要是让神医发现他把孩子吓哭了,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你叫那个什么……”
      “悠河!”悠河咬牙切齿。
      “对,悠河,你小子胆量不错啊。”殷蠡在悠河眼前逛了逛他的宝刀,“我这刀可是见了血的,上面沾了不少人命,你居然一点都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他可是经历了净灾、追杀的人,哪怕悠河年龄尚小,这些经历也足以比很多人丰富。区区一把刀,又算得了什么。若是杀气……
      悠河脑海里闪过云倾提剑的模样。
      那才是他最害怕的时候。
      “哦?那我们来比试比试?”
      “欺负小孩子,真不害臊!”
      “你哪里像小孩子?”
      “你的年龄都快是我三倍了,大叔!”
      殷蠡承认,吵嘴皮子他相当不在行。“别废话,比不比?”
      “不比。”悠河干脆利落,比闯江湖的还滑溜。
      “切。”殷蠡忽而平静下来,刚才的一切皆是他伪装,悠河到底年轻,小看了黑市出来的杀手。“小子,你太狡猾。”
      “不狡猾怎么混日子?”
      “混日子当然不要紧,可万一有人心怀恶意呢?万一那个人的实力远高于你呢?你什么也做不到。”
      “他想杀你便杀你,想放你便放你。任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济于事。”
      悠河的笑容一点点僵硬,最后有如雕像般。他在死撑着,或许他早已明白其中道理,或许他还放不下被人教训的面子,或许他还有很多理由。殷蠡看到他油嘴滑舌之下的逃避,他在用花言巧语逃避应尽的责任。悠河学武,却无精尽之意。可他又会按捺不住良心的谴责,站出来与屠夫争辩。
      任性、虚伪、自私……如若不是笛君,他当时便会杀了这个出言不逊的毛头小子,连带着他的朋友一起。
      尽管作为一个杀手,他并没有资格评价另一个人,但他还是略带着失望。笛君的弟子竟然是如此的小人么?
      “小子,你还是躲在笛君身后算了,我教不了你什么。”
      殷蠡说完,提着刀离开。他杀人的本身悠河不会去学,他的道理悠河也不会懂。如此一来,确实教不了什么。
      相比于悠河,云倾就容易教导多了。毕竟他只需要按自己的意愿上色便可。
      “听好了,病人是你的东西。”笛君正在为霓裳敷药。
      “我的东西?”云倾端着药碟,仔细听着。
      “剑可以是魔剑,可以是神剑。可若是合格的剑客,只会回答‘我的剑’和‘别人的剑’。魔与否,神与否,都与他无关。”
      “仅仅是自己的剑。”
      “既然是自己的兵器,那便需要尽心尽力。”
      “病人也是如此。不管他是恶人,还是善人,只是你的病人。你的病人便是你自己的东西。”
      “所以想怎么治,便怎么治。”
      “可笛君不是……”
      “被威胁?”笛君似笑非笑,“如果我说我能轻易杀了殷蠡,你可信?”
      “信。”云倾答。
      “那便是了。我同意,仅仅因为我想救她。这也是个可怜的女人。”殷蠡怕也想不到,他们的底细其实被摸得一清二楚,“她原本是个普通女人,以织布为生,父母早已定了门亲事。可就在此时,她一时一软,救了个男人,并且私定终身,背井离乡。可她哪里知道自己的情郎是黑市的杀手。就此遭受无妄之灾,成了这幅模样。”
      “你说可怜否?”笛君问。
      “可怜。”
      “可她不顾养育之恩,为私情害得父母以泪洗面。如此,你还觉得她可怜吗?”
      “……”云倾不说话了。
      “那你现在可想救她?”
      云倾看了看哀嚎的女子,“想。”
      “如果此时躺的是殷蠡,你可会救?”
      云倾想了一会儿,“救。”
      笛君叹道,“好孩子。”
      而他复又说道,“我没什么可教你了,过几天你们便下山吧。”
      这话刚好被进来的悠河听见了。他愣了片刻,突然跪下,磕地三次。于他们而言,笛君是恩人,是恩师。
      云倾想着,他也该一起谢恩。可他愣了半晌,终是没跪下来,只郑重地说道,“多谢。”
      也许觉得这两个字实在过于空洞,云倾又补了一句,“我欠你一条命。”
      “以前的你可不会这么说。”笛君笑了笑,“那便先放在你那儿。但愿日后你还记得。”
      在谷里的日子,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三个月的时间,倒也不至于泪雨凝噎。
      他们都想过离开的日子,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早。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