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军用水壶》田瓜小哥

1、正文

　　国庆节，全家要去越南啦！
　　我可想去越南玩了，每次爸爸从河内回来，都带来一些虾饼、春卷，还有木雕小动物。从爸爸的手机相册里，也能看到那里高楼林立，风景迷人。
　　但每次我想要跟爸爸一起去，爸爸总说我小，要等我上中学后才可以。终于上中学了，这个国庆节，我就可以实现梦想，去河内啦！但……爷爷却不愿意去了。
　　我拉住爷爷的手，央求道：“爷爷，和我们一起去嘛……”
　　爷爷眼神忧郁，慈爱地拍了我一下，却最后长叹说：“南疆，乖孙子……我的腿这些天又严重了，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爸爸并没有劝他，几年前爸爸在河内投资开公司，爷爷还与他吵了一架。这可能是爷爷参加过中越边境战争的原因吧。
　　妈妈却担心地问道：“爸，你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
　　“有什么不放心的？”爷爷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们小区活动不少，国庆节还有个歌咏比赛呢，我都报过名了……你们去吧，不用管我。”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拖着伤腿，一走一顿地回自己的房间了。
　　唉，奶奶去世早，家里数爷爷最疼我了。我上幼儿园，每天都是爷爷接送，后来上小学也是。平时爸爸妈妈工作忙，还是爷爷带我出去玩。这次爷爷不愿意一起去，虽然有些可惜，但我可以多拍些照片，多买些纪念品给他看啊。
　　一连四天，我和妈妈在越南，看了主席府的佛树，在还剑湖乘船，去看会安古城和美山遗址，最后到岘港冲浪。直到第五天，我们重新回到河内，爸爸才有空与我们一起吃了一顿竹筒牛肉、甘蔗虾和海鲜粥。
　　最后一天的上午，爸爸带我和妈妈去了他开的公司。原来公司在河内的郊区，是一个占地几十亩的工厂。从工厂里的办公楼上可以看到，门口大小货车进进出出，可繁忙了。
　　爸爸一进厂，就被一个接一个汇报工作的人截住，工作忙个不停。中间，他还到楼下迎接了两个参观团。再也没有时间理会我和妈妈了。
　　不过，有一位五十岁的黎伯伯，是工厂的经理。他亲切地带着我们参观、讲解，并很有感情地拿起生产线上的水壶、水杯来讲述里面有哪些新工艺，质量如何好。
　　我好奇地问道：“黎伯伯，你是哪里人啊？怎么没听说爸爸提到过你啊？”
　　黎伯伯大笑：“我就是越南谅山人啊。”
　　我睁大眼睛：“你怎么会说中国话？还说得这么好？”
　　“我……是后来学的，其实，我爷爷的时代，他们还会写漂亮的毛笔字呢。”
　　“毛笔字，是汉字吗？”
　　黎伯伯笑着点了点头。
　　我和妈妈都由衷地感叹。
　　我问：“那你去过中国吗？”
　　黎伯伯点头：“你爸爸安排我去深圳培训过。我也去过北京、上海，都是全球超级大的城市，真了不起。”
　　妈妈说：“河内也很美丽，很现代。”
　　黎伯伯笑着点了点头，最后有些思索着问我：“你……你的名子叫南疆吗？”
　　“是啊！我叫刘南疆。”我点点头，看了看妈妈。
　　“南疆……”黎伯伯喃喃地重复两遍，才说，“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我听到有礼物，登时高兴起来。但当我看到黎伯伯手里那个土里土气的绿色铁罐子时，有些失望地问：“这是什么礼物啊？”
　　黎伯伯拿着礼物，说：“这是一个军用水壶，是我一生最珍贵的收藏。看，这个帆布带上还缝有两个字：南疆。”
　　我惊奇地说：“这是我的名子啊！”
　　“是啊，所以要送给你，你与它有缘啊。”
　　妈妈笑着问：“这个军用水壶，你是怎么得来的？”
　　“是从一个……救了我的中国士兵那里得到的。谢谢他，救了我……他不但救了我，还救了好多人……”黎伯伯眼里噙着泪花说，“上面还有他刻的字：好好活着。”
　　妈妈沉默了一下，问：“那个士兵，你认识他吗？他叫什么？”
　　黎伯伯摇了摇头：“我收到这个水壶后，就再没有见过他。”
　　在我们去机场的路上，妈妈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
　　爸爸开着车，说：“怪不得啊，以他的本事，到跨国公司做个高管也是可以的，但这几年却一直在我这里一直做普通经理。原来老黎还有这段历史，没有想到。”
　　我突然说：“爷爷以前到越南打过仗，那个士兵会不会是爷爷？”
　　爸爸笑着摇头：“不会的，你爷爷是在战场上立过二等功的，想起牺牲的战友都会流泪，怎么会救人？”
　　妈妈也笑着说：“你爸爸到越南办厂，你爷爷一直不同意，还吵过呢。”
　　我听了，也陷入深思。是啊，让爷爷讲他在战场上的事迹，他总说真正的英雄是牺牲的战友们，特别是他的班长，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立的功劳，根本不算什么。
　　回到家里，我把带的礼物一件件地拿给爷爷看。他看起来很高兴，但总有些心事，最后笑着吁了口气，说：“乖孙子，爷爷没白疼你。”
　　我说：“还有一件礼物，是一位越南伯伯送我的。”说着我取出了那只军用水壶。
　　爷爷惊疑地接过来，伸出两只枯瘦的手摸索了一下，神情变得震惊起来，他双手拿起水壶，放到眼前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南疆”、“好好活着”几个字。
　　很快，爷爷哽咽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流下：“这……就是我的水壶啊……”
　　爸爸和妈妈也吃惊起来，一齐说：“什么！”
　　我也大叫：“真有这么巧吗？但南疆不是我的名子吗？我那时可没出生啊！”
　　“这就是我的水壶，”爷爷把我抱到怀里，举着水壶说，“那时候，我刚上老山前线，你爸爸出生了。我在信里对你奶奶说，给你爸起名叫南疆。我在战斗间隙，还把这两个字缝到水壶帆布带上。但后来，班长为了掩护我牺牲了。班长他还没有孩子，他总念叨说，以后有了儿子，就起名叫‘永和’，这才给你爸爸改成叫刘永和。到后来你出生，才给你起名叫南疆的。”
　　爸爸已经走过来，坐到爷爷身边问：“爸，那你……你又是怎么救下他，还送他水壶的呢？”
　　爷爷摇了摇头，似乎眼前又回到了几十年前，回忆着说：“我没有救他。当时部队攻占谅山后，我们奉命撤回国内。
　　“那是个大热天，我们连本是后卫部队，撤退到谅山郊区时，受到越南游击队袭击，有不少战士被打伤。我们连受命消灭这个游击队，班长带领我们班主动出击，边追边打，很快把他们打跑。
　　“我和班长追到路边一栋小楼边，有个小男孩向我们走来，冷不妨从身后扔出冒烟的手雷。班长一把推开我，自己……被手雷炸中……当场牺牲了……
　　“我眼睛冒火，立刻端着枪去追那个小男孩，追进了小楼里。没想到，里面有七八名妇女、小孩，有些人身上还有伤，一个个看着我的枪恐惧发抖。
　　“我想报仇啊……但最终没有下去手。我看一名妇女还抱着个生病的小婴儿，虚弱得不行。便留下身上带的饼干、水壶，还在水壶上刻了‘好好活着’四个字……班长啊……我没能给你报仇啊……”爷爷说着又哭起来。
　　爸爸安慰说：“爸，别伤心了。你当年的确是救了他们啊……嗯……我明天联系老黎，让他从河内飞来一趟，给他个惊喜……”说着，有些兴奋地站起来。
　　爷爷摆了摆手说：“别……不用了……我不想见他……”
　　妈妈也拉住爸爸说：“还是先不要告诉老黎吧。”
　　爸爸点了点头，又坐下来。
　　我从爷爷手中拿过水壶看了看，没有想到这个土里土气的小的水壶，伴随战火跟爷爷越过火线去了异国他乡，几十年后又伴随新世纪通过丝绸之路回到爷爷身边，心里升起一股自豪，脱口而出说：“爷爷，这个水壶，我挂到床头吧，天天看着它。”
　　爷爷拍了拍我的头说：“还是还给你那个黎伯伯吧……让他捐给越南的纪念馆，让大家都记住这段历史……不要再有战争了……”
　　我大声说：“那你和我一起还给黎伯伯好吗？”
　　爷爷看了看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齐声赞同。
　　爷爷擦了下眼睛，笑着点头说：“好，那就等你放寒假了，我和你们一起去越南，把这个水壶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