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目筝》八目尚赏

5、第五桩

　　回去的路上只有和尚骂骂咧咧的声音，道士一直很沉默。他不懂，他不懂爱情为何是这般隐忍。如若长生人告知书生他的前世种种，他们便可相恋无怨，为何重新再来，等待新的接触，新的机遇，新的爱恋。长生人又何有自信书生不会倾心他人，烦躁，烦躁，还有就是...“小和尚！”
　　“在...在在！”
　　“收声！”
　　长生人半坐在竹林中不肯离去。一声轻叹，他向后躺去惊起一地竹叶纷飞，转而飘飘而下。我哪是不诉说爱恋，那陌生的眼神叫我怎地开口。我爱的是仙山上眉目星海的少年，我恋的是仙庭中颔首低笑的温柔嗓音，我等的是轻纺踱步的清瘦身影。可我所见书生，像他不似他，这便是轮回吗，抹去了记忆，磨去了性格。我若不与他重新相遇，重新倾心，我又怎可定他是我的，我属他的。长生人很犹豫，他很想就这样回天庭，他发现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人比拟他的爱人，纵使是这般转世的后人。
　　然而几日后，长生人就改变了想法。因为这个书生着实有趣，竟要和他交朋友，还嘲笑自己没有婚配妻女。书生总有些小动作引他不得不关注。长生人爱上了这个书生，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发光，都紧紧拉扯着自己的心，再也走不开了。
　　“近几日这古怪道士怎地四处可见？”逾儿疑惑的扭头看向长生人。
　　“看他不惯，给他少称上几两肉，怕是被发觉又不敢过来讨说法吧。”长生人把声音压的很低很低，像是要把声音埋到地里去，盖的严严实实。逾儿不疑有他，继续说着周身趣事，调侃着杀猪的老实人。长生人非常不舍得离开，一刻都不想离开，他想把自己藏进书生的腰间红绳里，藏一生一世，就挂在他的腰间，听他谈笑风生。可是他清清楚楚知道道士是为什么流连在他周围——臭道士勉强答应的一世诺言，到期了。为了继续守护书生的后几世平安，他必须离开，去躲藏。
　　“臭道士，不追吗？”和尚嗑着瓜子，砸吧砸吧嘴，拿起茶杯漱口，转而一口茶水喷出，“你往茶杯里放茶叶蛋的汤汁？！”
　　“等。”视而不见和尚的滑稽模样，却轻轻勾了嘴角。
　　虽然每日被孙阿叔抓着推销鸡排骨的成色多亮眼，鸡爪子味道多鲜美，这日子也就将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有天道士彻夜未归。小和尚是第二天去隔壁房寻道士，才发现被褥干净，没有人休息酣睡的痕迹。慌张的和尚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逾儿家的茶蛋屋。茶蛋的招牌被温柔的放在地上，同在地上的还有一口散发桂花香的黑棺。书生的娘亲站在一旁，气氛低沉，因和尚跑来的声音大作，书生娘亲抬头看了看和尚，示意自便请进吧。天气阴沉，正如人，如若下点小雨，气氛会不会更好些。胡思乱想的和尚混沌的踱着步子进了门，眼尖的看见了道士。道士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发被利器削的长长短短，这般惨淡的模样，可是第一次见，和尚深吸一口气，喑哑的喃着：“道士！”
　　道士眉眼低垂，“想象不到，这长生人竟不如以往。”不如以往，却又百似以往。
　　又如何呢，他除去了小镇瑰丽的桂花树，做成了别离的棺木材，送给了百罹的爱人；又如何呢，他带着负伤的身体，继续游荡人间，等待不知多少年的轮回，找寻不知多少世的爱恋；又如何呢，踟躇不前，还是义无反顾，都是一个人的决定，一个人的故事。道士替长生人感到悲哀，却又止不住的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