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妃》太子要登基

30、22

　　日影西移，刺史府采光最好的南苑此刻亦只剩一缕昏寐，一如那晦暗的洞涧……

　　滚地的晕眩刚刚停下，怀里一团柔软的身躯还未苏醒，七爷抱着她避开碎乱的尖石，宇文灏站在高处，伸出手，冷冷的朝他看来。

　　“把人给我，我允她，不杀你。”

　　七爷抬头，洞涧阴晦，两个男子隔着乱石漫散的陡坡，目光如炬。

　　“你大可以杀了我，只要你杀得了我。”

　　那一刻，不知道为何，凭男子的直觉，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两人之间无声的汹涌。

　　片刻的死寂后，宇文灏怒笑，一剑反抽在地，寒光震得砾石俱颤。

　　“你定会后悔的，我等着你来求我。”

　　眉翎从翻滚的晕眩中迷迷糊糊的醒来前，便是这幅场景。

　　七爷不知她可听见了什么了，他只知，当时，自己揽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收了力，一如此刻，他蜷在掌心的红瑚珠，她的半副耳坠。

　　“七哥，都布置下去了。”

　　九爷步进南苑，两惑未解，又添一惑，他眉头已拧成了疙瘩，“七哥素来事必亲躬，不是着急么，怎的这么好兴致的在这看落日？”

　　“我在等人。”

　　***

　　“陵安王？”

　　三个字咬的似冷又灼，扬州城外的竹林小筑旁多了一个新冢，冢前，一袭墨色衮金的长袍在风中伫立。

　　“据探子回报，此人正是燕皇第七子，陵安王。”

　　将军禀告完，顿了顿，又请谏道：“殿下，吾等自雁山一战后就一直在搜寻殿下踪迹，一路追踪至此，幸不辱使命，皇上缠绵病榻，朝中局势动荡，东宫无人，恳请殿下及早回朝。”

　　“回，自然是要回，既然来了，岂能空手而归，孤给朝中那位备了份大礼，这礼还未到，怎么能走呢？”

　　沉郁的笑音碾过竹影斑驳，宇文灏顿首莹冢，目光阴鹜，默然良久，他眼底深处似闪过一丝什么，敛眉问道：“那毒，能撑多久？”

　　“饶是身体强壮的人，也熬不过三日。”

　　“解药，请将军备好。”

　　将军一怔，不由得生疑，“殿下，这毒乃吾姜国宫中秘制，解药怎好…”

　　“孤自然知道是秘制。”

　　语锋一提，宇文灏转头压下的神色已不容一丝一毫的置疑，一墨迹还未干的信笺同时扬在他指尖。

　　将军带着信笺满腹狐疑的离去，那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刺史府，信笺的目的，他懂，可这解药，他纵观利弊，也未明白。

　　乌色袖袍内看不见的地方，宇文灏的腕臂上，白纱裹着朱红，他看着马蹄消匿在竹林的尽头，面色沉沉。

　　***

　　箭矢划破夜空精准的落在足前，翎羽犹自在风中微颤，信笺已被取下。

　　烛影沉静，南苑一间厢房的门被推开，一阵膳香盖过了屋内弥散的墨馨，膳食端放在了案上，一纸未干的信笺被不经意的挑起。

　　九爷瞅了眼信笺，顿时如捏了一个烫手山芋般迎上自内室走来的人，“七哥，你写这个…是，是疯了么？”

　　七爷换了身黑色常服，目无波澜的暼了眼信笺没说话，房中唯闻九爷激愤的言语：“这种信可非同儿戏，不就是两个战犯么，何至于七哥你这样？大不了带兵把他们围了，臣弟也不能让你冒这么大险。”

　　“嗯，好主意。”

　　淡音扬起，轻而易举的覆过暴吼。

　　七爷意味不明的点头道：“如此一来，父皇也不必忧心北境寇边，本王与九弟来这么一趟，把姜国太子给杀了，直接挑起两国纷争，给姜国上下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讨伐，还多搭上了几条人命。”

　　另外两个战犯已被宇文灏带走，若是围剿，想来结果是如此。

　　宇文灏若还匿在战犯中，死了，也不过就是死了一个战犯。可现在姜国的人已经找到他了，这不是在战场上，生死自负，他身份一露，再杀他，就是两国之间的事，这样炙手的事情，皇帝恐怕都要再三权衡，更遑论他人了。

　　九爷焦眉烂额的想了想，语调明显无力了几分，“那我们不围剿，尽量…尽量逼他把人交出来。”

　　“叫他们出去搜寻，可找到什么了？”

　　“没！”
　　九爷愤懑的摇头。

　　“那九弟去传令吧，命他们撤回，今夜不用搜寻了，明日待命。”

　　语调平静的毫无意外，九爷闷声闪了闪眼睛，又瞅了瞅翎箭和信，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七哥，你将他们全部撤回，是为今晚夜行做准备，你料到姜国那边会来找你？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臣弟商量一下？”

　　“此事九弟还是不知道为好，免被牵扯进来。”

　　七爷说着准备取回信笺，九爷收手欲藏，两人须臾间交手了几个来回，后者手被一剪，信笺已重回七爷手中，他摇头笑道：“本来墨迹还未干，现在差不多被九弟甩干了。”

　　九爷：“……”

　　印一盖，就回不了头了，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九爷不甘心的呼喊了一声，伸手拦去笺上，“臣弟知道这样说很没血性，可不过是两条人命，战场上死的人多了去了，七哥，你这是何必呢？”

　　帅印刚硬，带着金属特有的寒凉，触手沉沉。这枚刻有他陵安王封号的帅印，七爷在调兵遣将时曾用过无数次，这一次，他同样没有犹豫，

　　唯独不同的是，他觉得九爷说的不对，不只是两条人命。

　　信贴身收起，七爷刚转身，身后再次传来九爷犹疑的试问：“七哥，你今日离开西苑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作了决定？你忽然把府里人都支空了，一个人待在院里，就是在等他们来送信，你方才又叫我去给你传膳，你把我也支开了，你…你不想让我拦着你？”

　　手停留在欲取的剑上，七爷顿了一顿。

　　“七哥，劝你袖手旁观的话臣弟也说不出口，可莫说那两个战犯为雁山翻案的机会渺茫，即便不是，你也总会想其他办法，可打西苑一出来，你就做这样草率的决定，不怕后悔？”

　　忽然想起宇文灏说的话：‘你定会后悔的，我等着你来求我…’

　　后悔？七爷轻轻一嗤，纵是断戟横沙，亦不知何为胆战心惊，但就有那么一刻，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丝战栗，只因那一句，药石无灵。

　　九爷见人缄默不语，心下又深信了几分，手一背，门前来回飘荡着他跳跃的音调，“江逸不是说那姑娘是江忠的侄女江江洛雪么？江忠是太子的人，我们向来敬而远之，虽然她不幸中毒了，可我们也尽过人事了，我知道你想救她，可就算要想办法拿解药，那也该江逸去吧？”

　　江洛雪？

　　七爷微微沉顿，看向案上的半块玉，本想待她醒来再还给她，今晚不知是何情况，他唯恐遗失，因而取了下来，这形状古怪的半块玉……

　　目光似疑似凝，他出神了片刻，断然扬手打断了九爷的絮语。

　　“九弟，你自拎得清轻重，此事一旦泄露，我处境堪虞，还有，你稍后传令给军医，叫他明日再试几服药，至于中毒的事，你警醒点，叫他自己掂量好轻重，莫要胡言乱语。”

　　“七哥，你真想清楚了？”

　　七爷边说边往外走去，九爷再次忙不迭的伸手，见前方人身形顿住，他心头一喜，却见七爷掠了眼西苑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返身，“稍后叫膳房备些糕点，我此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糕点你亲自送过去，务必看到他们每个人都吃一些…”

　　意有所指的话叫九爷一凛，那糕点，自然不可能是寻常的糕点。

　　“七哥，你难道不让我带上人跟你一起？”

　　“不必，信上说要我独去。”

　　声音传来，黑色的衣影已裹进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