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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十七章 初尝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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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女觉得自己该有所行动。
她用树杈做了个不算精致的弹弓,将一个装了很多小石头的香囊挂在了腰上,清清爽爽地出门去了。
往日里到处飞来飞去的鸟儿今日却不怎么见着了,阿女逛完了大半个剑门,终于在一棵树上找到两只蹲在树枝上的鸟儿。
欣喜之余,阿女慌忙拿出弹弓,装上弹子,眯着眼睛瞄准方向之后,猛地一放。
届时,从身后飘过一个影子,带起的风撩起她散落的头发。
待阿女仔细看时,一个俊逸的男子一手紧紧握住她刚刚弹出去的石子,稳稳落在她的面前。
阿女没有见过段时梳洗过后的样子,一身黛色的长衫无风自起,长眉入鬓,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她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薄怒地看着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坏我好事儿。”
“你没看见树上是两只鸟儿吗,人家在那里相亲相爱,你不也在坏人家好事吗?”段时倒是看清了阿女的模样,竟不知道小姑娘的底子这样好,楚楚衣衫,青丝挽作朝月髻,长眉连娟,微睇绵藐,不同其他女子的娇柔,小小年纪便另有一番风流蕴藉。
“啊。”阿女听出了段时的声音,凑到他的跟前绕着圈地打量他,惊喜道,“你就是大哥哥,比我之前见到的你好看了不少。”
段时自小便是容华惊人,可以说是被称赞着长大的,如今却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坦诚直视地夸赞,没有觉得不自在或者尴尬,竟生出一分欣喜来。
“前些日子,我外出办事,风餐露宿又遭逢大雨,自然是狼狈了一些。”段时轻轻扯着嘴角,礼尚往来地回赞,“你也比我之前见到的好看了不少。”
阿女是个胆大的姑娘,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段时,这才想起剑门的丫鬟们红着脸形容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谈,可真是贴切啊。现下又被这样好看的男子夸赞,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穆阿九打量段时的时候,段时也从容地回看她,面前的小姑娘面如冠玉,忽染桃红,更显丽人之姿。
“大哥哥,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声音颇有责怨委屈的意味,刚问完,穆阿九便见段时本来柔和的脸变得冷峻,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多话了,默默地低下头来。
“我有些事情要亲自去办,这几日都没有在剑门。”段时见她谨慎认错的模样,心下一软,指着近旁的那棵树岔开刚刚的话题,“你刚刚准备用石头打的鸟儿叫蛮蛮,仅一目一翼,雌雄须并翼飞行。他们栖息的那棵树就是连理树,原本是两棵单独的树,不同根却同体的生长。那两只蛮蛮自上个冬天飞来,便在树上搭了窝,长期地住了下来。”
我只在《西山经》里看过蛮蛮鸟,里面说:“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我自来厌恶不简洁的文字,能记得只因当时见这句话便有些耿耿于怀。蛮蛮鸟相当于双生鸟,必须一雌一雄相伴终身而飞,注定的相濡以沫,这本是多么浪漫情长的命中注定,可是后面却说见蛮蛮鸟则惹来洪浪滔天。
这样的预示让向来崇尚宿命的我有些难以接受。
这个画面的最终,阿女直勾勾地看着段时,他身后一丛紫薇花正迎着阳光开得灿烂。
过了这个冬天,阿女就要满十四岁了。
在她过去的十四年人生里,她从没有见过哪个男子像段时这样好看,眉目如画,眸如辰星,才冠三梁。他说话的时候,那清越迷人的嗓音像是拉丝的糖浆,缠绕得她心里痒痒的暖。
但阿女并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无所谓拥有或者独占,在她的心里,段时只能是拿来仰望的。
画面像是用古老的咒语储存下来的片花,美好致命。遇见段时的那一刻起,阿女的宿命里便注定有一段刻骨铭心。
阿女打鸟儿的地方就是段时的住处。自那次以后,段时便明令禁止,非他允许,不能擅闯。
阿女是个听话的姑娘,段时说不去,她就真的再没有踏足他的私人领域,就算她真的很想研究研究那颗连理树和长期栖息在树上的蛮蛮鸟。
她虽没来剑门多久,但是和老婆婆的感情却是飞升。
老婆婆见她整日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发呆,便用鸟儿尾巴上最精细,色彩最艳丽的那撮毛给她做了一个毽子。
阿女得了新鲜玩意儿,便忘却了被段时禁足的苦闷。每日吃过饭后小小休憩一会儿,便蹦到院子里颠着毽子玩耍得不亦乐乎。
阿女从小便生活在乡野,身边的玩伴大都是男孩子,那些下河抓鱼,树上打鸟掏鸟蛋的把式她倒是样样精通,可这毽子是富贵人家小姐的闲情雅趣,她就是见都很少见过。
往常她是想都不敢想,如今有了这机会,自然是爱不释手了,得了机会就在院子里练练腿脚。阿女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从前没有玩儿过的东西,没过几天就已经能够用脚颠出一些花样来。
这天,她拎着毽子跑到了院子里,迫不及待地将毽子抛到半空中,然后曲着腿一下接着一下地颠着毽子。
阿女如今的技术可以颠着毽子很久都不落下来,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上下跳动的毽子身上,完全没有察觉到不远处站着的段时。
“掌门。”一个路过的丫鬟看见段时,恭敬地叫了一声。
阿女惊喜地回过头去,半空中的毽子就掉落到地上。
“大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段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阿女却高兴地不得了。
他视线轻轻掠过地上倒着的毽子,微微有些诧异:“你会做毽子?”
“是剑门扫地的阿婆送给我的。”阿女这才想起落在地上的毽子,提起碍事的裙角跑去捡回毽子,得意的举过头顶:“大哥哥,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儿。”
段时的表情讳莫如深,这应当不是他那样的男子会干的事情,我坚信他是不会同意的。
半晌之后,段时才点点头,简洁明了:“好。”
段时踢毽子一点都不像生手,动作虽然还是有些僵硬,可总能踢出一些简单的花样。
阿女一边蹦跳着,一边鼓着掌:“大哥哥,你比我踢得还要棒。”
阿女长这么大却没有读过半点书,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遑论像那些千金小姐满腹诗书气自华,说一口漂亮的话了,她能想到的称赞人的话只能是尔尔。
段时收了脚,手一扫便将毽子捏在手里,淡淡道:“酒儿小的时候常常哭着闹着让我陪她踢这个玩意儿,一来二去,再不会也会了。”
“酒儿?”阿女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太过亲昵,至少她来剑门这么久,段时从来没有问过
她的名字,一时间胸口闷闷地,她还没有弄清原因的时候,情绪就已经低落到谷底,“酒儿是谁?”
段时抬眸,平静道:“我的师妹。”
“哦。”阿女故作轻松,笑得僵硬,“大哥哥好像很喜欢她。”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在等着段时即将说出口的答案。
段时的声音依然清淡,高山远止一般飘渺:“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我有一种在看天书的感觉,虽然没有甚解,但还是知道那都是穆阿九放在心底深处的爱憎怨。
镜面里的天空忽地下起淅沥沥的雨,阿女看着一旁无精打采的粉色牵牛花,她神色仓皇。
段时坦然地抖了抖身上还未浸入的雨滴,毫无眷恋地告辞:“下雨了,你快些进去躲雨,我先回去了。”
他走后,阿女并没有进去躲雨,一个人站在雨里直到全身湿透,直到倾注的雨水模糊眼眶中的湿和涩。
我和温琛不约而同地偏头看向对方,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一股轻轻泛疼的酸涩感,我想温琛也是。
我们与穆阿九感同身受,那应该是穆阿九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里暗暗装着段时的时候,可是段时眉眼深深,说洛酒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淡淡的酸涩应该就是她腾出心里最向阳的一个地方准备迎接一个虔诚的信仰,最后发现这不过是上天和她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只是阿女当了真,真的当了真。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将段时看重,在他还未知分毫的时候,她已经悄悄的,悄悄的恋上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动情的眼神。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懂情爱一事。一厢情愿是美好又残忍的词,潇洒的姑娘便是我爱你那也只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只是爱情中若只得一个人拼了命,那也算不得尽兴。
而我最怕一件事干得不尽兴。所以在我不知道温琛是否喜欢着我的时候,我觉不会告诉他我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凌空的画面突然像是海里波涛动荡的浪花,微微有些幅度地游荡,我们无法看得真切,只能抑制住内心猫爪子挠一般的痒,耐心地等着。
也只是须臾,画面便如初时的清晰平静。
那是阿女到剑门三个月之后,原来骨瘦如柴的她如今身上藏着许多小肉,脸上不施粉黛却若雪映朝霞。本就是天赐的容颜,经过好吃好睡的休养之后,模样更加清丽动人。
这是穆阿九行拜师礼的那天。
阿女端端地站在段时的面前,三千青丝被挽成一个简单的碧落髻,将一支素雅的梅花簪子戴在头上。眉如翠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身肌肤如白雪。她身穿一袭素锦长衫,外披水蓝色轻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