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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五章 小念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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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林子才知道这瘴气可比我想象中要浓密得多,一片茫茫浅粉色,像是妖艳的浓血被雨水洇染之后的颜色。浅淡处透着妖异,香泽却让人脚底生起一股股凉意,直钻进人的身体里。
我进入林子便已经找不着温琛。向前伸出的双手因紧张绷得直直的,脚下的步子小心谨慎地移动着,深怕一个不小心撞晕在一颗大树上。受伤是小,只不过那样子未免太过滑稽。
我已经不能分心来想温琛和陆久安去哪里了,这瘴气很离谱,照常理来说瘴气的密度轻于空气,应该浮在空气的上面。现在我不只是看不清上方,同样看不清脚下。
我忽然踩在一个圆圆的,硬硬的东西上,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就急速向下倒去。我手脚齐舞,慌乱之中,胡乱地抓到了一个人,也不知道是陆久安还是温琛。
可是悲惨的是他没有拉住我,反而跟着我一起摔了下来。
幸亏这土地比较松软,我一点应有的疼痛感都没有。
眼睛突然被一只温暖细腻的大手蒙住了,随即闷哼一声,压抑道:“你还要压着我到什么时候?”
原来是温琛。
他居然会好心给我当垫背,我受宠若惊的同时将双手撑到地上准备爬起来,两根手指插进了什么窟窿里面,掌心摸了摸是像石头一样的东西。
眼睛被蒙住看不清东西,我不确定地问:“地下这些是什么东西?”
温琛静默了一下才答道:“乱石。”
我点了点头,艰难地站了起来,本来准备研究一下绊倒我的到底是什么石头,摸在手里手感还极好。可伸出去的手却生生被温琛包裹在手心里,他生拉硬拽着我向前面走去。
他手上的温度通过我们紧握的双手传到了我的心里,一颗心跳得不行。再没有心思去研究那些没用的东西,活像一个木头人只知道木讷地跟着他走,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却是无比的安心。
我和温琛走出林子的时候,他看见陆久安早早等在外面,赶紧松了我的手。
我掌心里还残留着余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陆久安跑了过来,神态有些神往:“原来林子的尽头是这样一个世外桃源。只可惜大多数人都死在那片瘴气的林子里了,无缘一见了。”
我突然觉得腿下一软,幸而离我最近的温琛扶住了我。
我嘴角抽搐着,脸色像是即将下雨的夜空上挂着的那轮铁青色月亮,自欺欺人道:“我刚刚摸到的东西不是石头,是人的骨头对吗?”
温琛有些艰难地点头。
得到确定的答案,我觉得身后阴气阵阵,脊背直冒凉气。转身回眸看了看身后堆满骸骨的林子,赶紧向前跑,想离那片林子远一些。
事实上,我是不适合做这么剧烈的运动的,才跑了一下子,就已经累得弯腰喘气了。温琛和陆久安明明在我后面,如今却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脸不红气不喘,连额前遗落的发丝都没有丝毫凌乱。
我深深感叹,颓唐和潇洒就是会武功和不会武功在逃命时候的巨大差别。
等我平复了做加速运动的心脏,才慢慢站直了腰。
我刚刚只顾着后怕来了,完全没有心情细细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现在看来陆久安说得真真的没错,果然世外桃源。
蝶翅逸曼,舞出琉璃光景。琪花瑶草,清香迎面,姿态其妍。柔风刮过,更添妩媚风情。花间横贯的涓涓细流如四散的雪白月华锦缎,亮若明珠。水打碎石,叮咚其响。
我可真喜欢这个地方。
俗话说,服饰喜好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这居住地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品味。
谁说毒王是个怪人,我看就挺有情趣。
我们顺着只容一个人走过的狭窄小道徐徐前进,便看到不远处的湖边有一大片的彼岸花,遥望像是广阔的湖面被残阳血色铺满,轻风过处,彼岸花荡漾成水中的涟漪阵阵,揉碎一尺碧水。
我止不住地惊喜。
百花之中,牡丹华贵,一夜开遍洛阳,太残忍。水仙娇嫩,太过高风亮节,我独爱这张扬横肆的艳红彼岸花,独立傲骨得让人刹那一眼便觉无限惊艳。
我早将满身疲惫连同温琛和陆久安一起甩到脑后,提起裙角,向着花海靠近,欣喜道:“真是太美了,这么一大片的彼岸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温琛的声音从我身后幽幽传来,被风磨得暖软:“它叫彼岸花?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却觉得很熟悉。”
说起我喜爱的花,我自是激动不已,手舞足蹈起来:“它有白色的,也有红色的。不过我更加喜欢红色的,残艳与毒烈般的唯美,触目惊心,动人心魄的赤红。”
陆久安比之温琛,神色淡然。只是在听到我说的话之后,脸上多了一些隐晦难懂的情绪:“莫非游姑娘曾经见过它们?”
我佝偻着身子,手指抚上彼岸花细长的花瓣,回头对着他们笑了笑:“一见倾心。”
我当然不会说我的额头上还有彼岸花的花形。
说实话,我除了在镜子中看见过头上的印记,还有就是在电视上见过彼岸花,还从没有这么真实地,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彼岸花,更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片。
我觉得我有些醉了,醉在这漫眼的嫣红里.
我感觉自己有说不完的话,喋喋不休道:“你们知道吗?相传彼岸花是开在冥界的忘川彼岸,用血浇灌成绚烂鲜红的花,且有花无叶,花叶永不相见。另外有一种说法是,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开成妖艳的花。可不管怎样,它代表的都是永恒却又绝望的守候。”
陆久安直直地看着我,眼神不似往常那般温和,甚至是寒意逼人,如同铿锵斩绝壁利刃,冷且沉。
我感觉他像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将我看穿一样。诚然,我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我也不知道他和温琛的身份,只知道他们目前对我没有威胁,谁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对我有伤害。因此我的身份暂时还不想告诉任何人。
想罢,我更加坚定地回望着他。
我们对视良久之后,陆久安才自觉失态首先撤开视线。
温琛低沉地问着:“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该是谁带着希望却又深深绝望地种下这一片彼岸花,又是想要守候谁却注定守候不成?”
他问出了我心中所想,我想他该是和我一样,被这样拼命的红艳震撼了。
最终,我们的全部视线以及全部热情都浇筑在这片花海中,以至于两个武林高手都不知道我身前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男孩。
直到他用火腿一样粗却比火腿还短的手指扯着我的裙摆左右晃荡,我猛然一低头,被这个小人吓了一跳。
小男孩的声音像是在蜜罐里浸泡了好久一般,夹着三月的暖阳顺着我们心里的缝隙流淌:“娘亲。”
他这么叫了一声,我的心里落差极大,直接从大晴天变得倾盆大雨,以至于浑身无措地颤抖了。
我才十五岁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儿子了。
虽然他长得胖乎乎的,嫩乎乎的,水汪汪的,让人见了很想上去捏一把,可是只要一想到我的清白可能会因为我这一捏就毁了,便生生压抑了这个念头。
我赶紧躲到了温琛的身后,只探出一个脑袋恐慌地看着我这横空出世的“儿子”。
温琛和陆久安都默默地打量着我,眼神生出千百种意思。
生怕他们胡乱猜测,误会了什么,我急忙解释:“这小孩子说着玩儿的,他不可能是我儿子的。况且你们见过生过孩子身材还这么曲线毕露的吗”
陆久安满脸黑线,温琛一脸不忍直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身,重新抬头挺胸,身材确实很好呀。
听我这样说,小男孩儿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然后滚出晶莹的泪,小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娘亲,念卿会念很多诗了,不要讨厌念卿好吗?念卿好想娘亲。”
看着他委屈得小嘴都一颤一颤的,我终于亲身体会了一句话,女人最原始的本能便是无缘无故的母爱泛滥。就算我确定面前的孩子不是我的,可听见那么委屈的声音,我想要是我再拒绝,他眼里的泪水该是会流个不止了。
显然,我不愿看见他哭。
我认命地从温琛的身后走了出来,蹲在小男孩儿的面前,语气不不知不觉就放软:“念卿,你怎么就觉得我是你娘亲呢?”
念卿因着我的亲近立刻化涕为笑,笑眼弯弯,得寸进尺的将整个身子挤进了我的怀里,像莲藕一样却比莲藕要软得多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脖子,稚嫩的声音甜甜糯糯的:“爹爹说,娘亲的头发放下来和瀑布一样,乌黑发亮的。娘亲的眼睛大大的,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将满天的星辰揉碎了铺在眼色里。娘亲的声音就像黄莺鸟歌唱般婉转动听。”
说话间,他已经不经意将我的发带解开了。
自从没有珠儿在身旁伺候着,我懒得弄那些复杂的发式,关键也实在是不会,无奈只得时常一根发带堪堪系住发尾。他这一解,我那一头云鬓果真如他所说瀑布般布满了我的整个后背,一时间我竟然觉得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