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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三十章 无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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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后月不枉温琛怀念至今。
姜漫城不是来同后月攀谈的,他冷言吩咐道:“千眀,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云虚你来吧,”
“王爷,星儿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得去看看。”千眀转过身去,又偏头看向姜漫城,“王爷,你答应了我的。”
姜漫城点了点头,一副明了的样子:“你下去吧。”
后月见千眀逃似地离开,心里冷笑一声,什么血流成河的场面没有见过,竟然会不敢看见她在他面前死去。
云虚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着一粒红黑相间的丸子,他捏着后月的下巴,让她吞下那颗药。
后月不哭不闹,反而放松地问道:“这是什么药,死的时候应该不会有很多痛苦吧?”
后月一直以为自己会死。
云虚背过身子,凉薄的声线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疼惜和不忍:“你不会死。这是千虫草制成药丸,吃过之后,你会感觉眼睛里面有无数只虫子在啃食,半刻钟的时间不到,你便会永远失明。”
云虚的话音刚落地,后月便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往双瞳处涌入。每个人其实就是一个天然的血槽,狭小的瞳孔位置怎么能撑在那样多的血液,后月的瞳孔充血地肿大到极限,仔细看她眼睛里的红是流动的红,看着诡异又惊悚。
后月或是痛或是恨,捧着脑袋在地上乱滚,撞翻了她身旁的桌椅。眼看着翻倒的桌椅快要砸到神智混乱的后月,云虚转身将其扶正。
后月一直咬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嘴唇都咬破了,又是一片鲜红从唇上冒出来,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嗜血的怪物。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片刻之后所有坚韧崩溃,后月破颓的嗓子吼出怨毒的声音,像恶魔的手,展现出妖冶毒辣的姿势,狠狠撕碎那片长空。
温琛眼睛泛红,说话像是在哭泣:“游笙,你知道什么是千虫草吗?”
我此刻不想听他说话,他的声音就像是细密坚韧的丝线结成结实的网,牢牢禁锢住我的心,然后一点点收紧,我感觉到窒息又心疼。
我没有回答温琛的话,从他的手里接过念卿,转身回房,将念卿安置在床上之后,又失魂落魄地回到温琛的身边。
他转身看向我,眼角有泪,执着地说着方才的话题:“千虫草是后宫娘娘们为了争宠,谋害其他得宠妃嫔常用的药,服了这种药的人,会有无数只血虫堆积在眼眸游走啃噬,眼睛慢慢恢复成原来的色泽便永久地看不见了。我听说很多服药的妃嫔大都因为受不得这种痛而选择自戕。”
“温琛,你别说了……”我拉着温琛的手,他的手从未有过的冰冷,顺着我们紧密贴和的肌肤毛孔里渗入我的心里,结成厚厚的冰,几乎冻住了流动的血液。
如温琛所说,后月也生不如死,她拉着云虚的锦袍下摆,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里掺杂着颤抖的哭泣:“我求求你,你就杀了我吧。”
姜漫城有些不耐烦道:“云虚,你还在等什么?”
云虚淡淡道:“王爷,想让她说不出话还有其他办法,不需要割舌。我这里有药。”
姜漫城只犹豫了片刻,便赶紧否定道:“所有毒药皆有解药,我不能冒险。”
云虚话语铿锵:“这是毒王配制出来的毒药遗音,谁都知道毒王的毒无人可解,毒王自己也不会研制毒药的解药。”
半晌之后,姜漫城点了点头。
此时的后月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眼睛里的血色由着深红慢慢变得浅淡。
“这颗药丸吃了半个时辰之后你便说不出来了,这是永久性不能说话,但是不会让你感受到痛的。”云虚将手中另一颗竹青色的药丸塞进后月的嘴里。姜漫城坐在一旁,椅背对着他们,云虚俯身到后月的耳边,悄声道:“你要配合我,我会帮你的。”
后月这段时间承受了太多的炎凉冰寒,这样俭朴诚恳的话像阳光炙烤后的海水涌来,温暖柔软地包裹着她,舔舐她滴落的血,治愈她千疮百孔的伤。
后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抓着云虚的袖子:“我若是没死,带我走,我不想留在这里。”
云虚郑重地点头:“我会带你走。”
后月得了云虚肯定的回答,也就放了心。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是前一刻她愿意死,从她忍受过那样非人的折磨之后,她已经不想死了。
她的一生都是仓促凉薄的,那是后星给的,那是千眀给的,她怎么能让他们就这样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在每一个深夜紧紧拥抱彼此。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们像她一样,在生不如死的炼狱里日夜煎熬,永不翻身。
云虚拿着拶子慢慢套入后月的手指,她已经明了那是什么,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眼泪仍旧断了弦:“千眀,你真是没有心肝。”
随着拶子的骤然拉紧,房间里不断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声,我从没有听见过那样凄厉的声音,吼破了喉咙地控诉,像是血肉里祭奠过的凶器,映着白骨森森,决绝地割裂粉饰太平的宁静。
行刑的过程看似短暂却无限漫长。
后月全身贴着地面,肘部抵着地面。她知道云虚收敛了力道,但是手指各个关节传来的碎裂声仍旧让她对那双手的保存不抱任何希望。
她再也不能弹琴了,她发誓只为千眀一个人弹琴,可最终却是他让她再也不能弹琴,真是可笑,也真是可恨啊。
后月趁着还没有失声,寒气逼人地问道:“花这么多时间力气来折磨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后月,莫怪我,你当白崇是个善人,他有一百种比我更加残酷的刑罚逼你说出是谁想要那个孩子的性命,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做。”姜漫城也有些不忍,将头转向一边,“动手吧。”
云虚手中拿着匕首一步一步靠近后月,后月已经预料到自己还会遭遇到什么。
后月面容狰狞地对着云虚说:“呆会儿,我便说不出话来了。帮我告诉千眀,我诅咒他,我诅咒他永远不能睡上一个安心的觉,日日夜夜做着同一个梦,梦里他将他爱的人折磨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随后,后月便张狂地笑了起来,云虚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手中的匕首轻轻划过后月的脚腕,又是一阵凄烈的叫声。
云虚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了拳头,手背上根根青筋叠起。
他从布囊里取出一根又长又细的银针,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直地戳入后月的耳朵里,后月并不感受到痛,只感觉耳朵里有湿热流出。
姜漫城咬了咬牙:“千眀以死相逼让我留你一命,我竟不知道这对你是好还是不好了。”
嘴不能说,手不能写,脚不能走,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千眀还真是讽刺的深情呀,纵使没有想起关于后月的记忆,他依旧不想她死去,为了让她活着,他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可这样的深情谁他妈承受得起。
我的身体不听控制地颤抖起来,眼泪也止不住一般往外掉。那些不好的预见终于成了真,姜漫城竟然这样对待温琛的娘亲,这让我和他要怎么办。
我看到温琛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杀意,他一手伸向腰间,我顺势按住他的手,恳求道:“温琛,不要,千眀也是因为不记得后月了。他不是故意的。”
温琛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手狠狠抽了出来,我被掀翻在地上,手掌上钉满了细碎的小石头,却顾不得呼痛,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将温琛抱在怀里。
我并不是阻止他什么,我只是心疼他,心疼他看着自己的娘亲被人折磨成那个样子,而他却一无所知。
温琛依旧在挣扎,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尽全力抱住他,一定要。
慢慢地,我紧紧抱住的人一点点放松,然后彻底不再挣扎,他推开我的手,红着眼睛继续看下去。
姜漫城走了,千眀便进来了,看着后月躺在血泊里,他又想起上次她刺伤自己之后的模样,他可真是惊慌啊。
后月最后其实是晕了过去,千眀开门的时候她才转醒,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后月的身子不断抽搐。千眀每靠近一步,她的身子便抖得愈加厉害,那是无言的拒绝,更是害怕。
她曾经将自己所有的自卑摊在他的面前,用真诚来爱的男子却给了她一场难以释怀的梦魇。她恨自己怎么会看走了眼,千眀哪里是儒雅的少年公子,他分明是冷血无情的魔鬼。
千眀将后月抱了起来,曾经她觉得盛满温暖的怀抱如今却是冰冷坚硬,她靠近的胸腔里装着一颗没有感情的心。
当初就是因为她蒙了眼睛蒙了心去相信他,受了伤,她认了,只是从今往后再无原谅。
后月在他的怀抱里挣扎推拒着。
云虚不顾千眀惊愕的眼光,将破布娃娃一般败亡的后月接进自己的怀里。
后月虽然看不见却知道那是云虚,说了要帮她,要带她走的陌生男子。她在他的怀里瞬间安静下来,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
云虚看了看胸前的手,脸上表情变化莫测,仿佛那双手抓住的不是他的衣裳,而是衣裳下那颗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