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118、第二十八章 待判刑

　　那是一个人心惶惶的夜晚，后月在密室里根本就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凭借听声音的多少和大小来判断，白日里明月山庄便要显得热闹一些，晚上便寂寥惨淡，

　　后月本来已经睡下了，却突然听到时大时小的各种慌乱的声音，她在密室里面呆着对于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于是心慌得睡不着。

　　后月呆着的密室实际上是房间里面再修建的暗房，她悄悄地从密室里出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门口是来来往往不停跑动的人，她听得清楚，丫鬟家丁嘴里面全都念叨着：“有刺客，有刺客，刺客去了庄主就寝的地方。”

　　明月山庄黑夜遭遇刺客，密室反倒成了躲避受伤的绝佳去处，可是后月却因为担忧千眀的安危义无反顾地跑了出去。

　　整个山庄到处可见惊慌失措，抱头逃窜的男男女女。后月穿梭在慌乱的人群里，从来没有像那样害怕过，她逆着躲避的人群行进，本能逃生的人们几次都差点要撞翻这个身子单薄柔弱的姑娘。

　　后月找到千眀的时候，他正跪在地上，怀里是吓得呆滞的后星，他紧紧抱着她颤抖不止的身体，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嘴巴一张一合，想来是在说很温暖很让人安稳的话。

　　看着千眀没有事，后月便安了心。

　　她并没有打算停留，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偶然瞟见千眀背后，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个人黑衣人手里高举着弩墙，目标便是千眀的后心。

　　后月根本没有来得及考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千眀有事。念头一起，她飞奔一般扑向千眀，嘴里焦急地叫喊着：“千眀，小心。”

　　后月那一扑无论动作或者弧度都堪称完美，那本来应该插在千眀后背的箭正中她的后背，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像是回到和千眀初识的那天，她替他挡了那一棍。

　　只是这一箭远比那一棍痛太多，后月本想很骨气地站在原地，却实在站不稳，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两只手勉强支撑着脱力的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千眀听到后月提醒的时候，视线里便急速地划过一线清白的影，待他看清，后月已经跌落在他的身后。

　　千眀的眉头堆成高高的丘陵，大声喊道：“谁让你出来的？”

　　那是自打他失忆以来，第一次为后月露出伤痛的表情。

　　千眀放开后星，想要将地上狼狈的女子抱起来，却发现被他放开的后星已经毫无意识地晕倒在地上。

　　他只考虑了片刻，便回身抱起后星，对赶来他身边的护卫吩咐道：“赶紧带后月去看大夫，若是她有什么事，你们提头来见”

　　千眀转身离开的时候，护卫们发现这个从头到尾一直微笑的女人，竟然静静地淌着眼泪。她的嘴角还挂着鲜红的涎，因为出来得匆忙而随意散落的及地长发，单薄的深衣，泉眼似的双眸，她的身上竟然有一种幽幽死寂的美丽。

　　没人知道，千眀默然转身的一瞬，似乎就定格了后月萧索的一生。

　　她一直以为心死了就不会痛，可是原来她对他的执念远比想象中要来得深，哪怕他负了她，她也还是想要他。哪怕爱比死更痛，她还是想要爱。

　　那一箭并没有伤到重要位置，可是箭尖上却淬了毒，这种毒稍微处理得不好便会毒入五脏六腑，到时候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是无力回春了，十多个经验老道的大夫战战兢兢地替后月放着血。

　　后月自千眀转身之后便一直陷入昏迷，迷迷糊糊中只听到小宸不间断的哭泣声，她觉得身心疲惫，本想就这样闭上眼睛睡过去，可是被小宸吵得再怎么也睡不安稳。

　　温琛神色低迷：“小宸看着娘亲连嘴角都吐着黑色的血泡，他从未那样害怕过，他想他的娘亲可能就要这样去了，而他又会成为一个没有人爱的孩子。他疯了一般跑到星姨那里，他想如果将明叔叫过去，娘亲是不是就会活过来了。结果他没有想到，星姨那里也像娘亲那里一般，大夫慌慌张张地进进出出，明叔紧紧握着星姨的手，满头大汗。但是他管不得星姨怎么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娘亲那样好看善良，她不能死。于是小小年纪的他跪在千眀的脚下，求他救救娘亲。可是最后他依旧是为了星姨放弃了娘亲。”

　　我不喜欢看见温琛难过的样子，可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凑到他的身旁，搂着他的腰，费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琛，这样你会不会感到多一点温暖而不再那么难过。”

　　我们的姿势暧昧，可我并没有其他想法，此时此刻我们就像两个互相取暖的可怜人。

　　画面中并没有告诉我们，后月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可她终究是舍不得离开，可能是舍不得小宸，或许也舍不得那个让她想死却不能死的千眀。

　　一直以来，爱和恨都有让人欲罢不能的力量。

　　只是后月刚从生死边缘活过来，老天便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后星竟然怀孕了。那晚遭遇刺客，她受到惊吓大出血，大夫们想方设法地保住了那个孩子。

　　后月半卧在床上看着这个脸上都荡漾着光的女人，看着她身上环绕着母爱的光环，后月的心都是刺痛的。

　　曾几何时，她也如此耀眼鲜亮。

　　后星一边给她盛着汤，一边说道：“姐，你大伤初愈又常年呆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我以后常给你炖汤喝。”

　　“星姨，小宸也要喝你熬的汤。”小宸完全不受干扰，一边画着画，一边顺畅地搭话。

　　后星将一碗汤端给后月，她微笑着接了过来，眼神里却藏着狠毒的光，似乎是想要射穿她的肚子一样：“多久了。”

　　“大夫说已经有两三个月了，都怪我自己不小心没有注意到自己怀孕了。”后星娇羞道。

　　后月静静地喝了那碗汤，没有知会谁一声便静静地躺下了。

　　“小宸，星姨给你生个弟弟妹妹陪你玩儿怎么样？”后星抚摸着小宸的脑袋，同他说几句半真半假的玩笑。

　　小宸正想说好，可是看了后月一眼，话已经到了嘴边立刻改口：“除了娘亲，我谁都不要。星姨，你和明叔不要欺负娘亲，要不然我会恨你们的。”

　　后星的脸突然变得惨白，自从知道自己肚子里面蕴育了一个生命之后，她的心肠便软了许多。
　　对后月，她始终是愧疚的。

　　第二年三月，转眼后星便到了快要临盆的时候，挺着球一般的肚子。恰逢皇上急诏千眀领兵抵御强敌，他无奈只能稍稍离开娇妻一段时间。

　　后月一针一线缝制了一个香囊，她做的香囊自然是没有后星做的好看，却是别有一番秀气的感觉，她吩咐小宸给后星送过去。

　　是夜，明月山庄像是一锅沸腾的水，即将临盆的后星莫名其妙小产了，大夫说死婴太大，对她造成的伤害无法估量，她再不能生育。

　　听到这个消息后，后月笑得张扬狂肆，身子像秋天的梧桐叶，一点点风吹，便会摇摇晃晃地坠落，笑着笑着眼泪便直往外冒。

　　小宸紧着眉头问：“娘亲，你真的高兴吗？”

　　他虽然是一个孩子，但是也能猜到后月让他送去的香囊一定是有问题的，他不懂大人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只知道星姨的肚子已经那么大，听她说还有几天便要生了，娘亲的做法可真是狠毒。

　　后月揩了揩泪，逞强道：“高兴呀，很高兴，这是我近来最舒畅的一天。”

　　“可明叔要是回来了，知道是你害得星姨没有了孩子，他会杀了你的。”小宸小小的人儿却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冷静，他蹲在后月的身边，拉扯着她的衣袖，“娘亲，我们趁着明叔没有回来逃走吧，今晚就逃。”

　　后月看着小宸，至始至终她都只有他而已。没有确保他的安全，她便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没有多久，千眀打了胜仗回来，第一时间便是去给后星报喜，后星涕泗横流地向他哭诉失去孩子的遭遇。

　　“娘亲，明叔回来了。”小宸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紧张道。

　　后月也听到了鞭炮声，老管家说过，每次千眀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时候，他都会放一串鞭炮。
　　她弹琴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失神道：“小宸，他本就恨极了我，我还这样招惹他，你说我是不是该死呀。”

　　小宸说得坚定：“我会保护娘亲的，谁都不能伤害娘亲。”

　　“小宸，你就呆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出去，娘亲和云叔有事情要解决。”后月眷恋地看了看小宸，转身离开。

　　“娘亲”小宸看着后月背对着他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回来吧。”

　　后月停住脚步，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不转过身子来不是因为狠心，而是她在哭。

　　见后月半天没有答应，小宸急得梗咽：“你会回来的吧，你不会让小宸一个人的。”

　　“娘亲保证，一定会陪着小宸。”后月随意擦了擦泪，回头对着小宸笑了笑。

　　后月比之前瘦了好多，脸色也差得要命，可是她对着小宸微笑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慈爱的美却是世间所有所有的美好难以企及的。她是高枝上的凌霄花，是风中摇摆的芰荷，是泥地里初冒头的春笋，高洁淡雅，坚韧悠扬。

　　后月出了密室，害怕小宸不听话要跑出来，她专程关掉了机关。

　　而后她细细泡了一壶茶，就像初到明月山庄的时候，千眀总是吵着闹着要让她泡茶给他喝一般，只是现在的心境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就连后月自己都道不清对千眀的感情，说还爱着他，她不愿承认。说恨他，可是恨一个人怎么会那般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