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调》鹿三

104、第十四章 高看

　　玲花已经为她打好了洗脸水和漱口水。

　　“月姐姐，玲花从没见过你睡到这个时候，都快要到正午了。”玲花将洗脸水端到后月此刻坐着的梳妆台。

　　后月捧了水洗面，随后用帕子擦干脸上多余的水，支支吾吾道：“近日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就睡得晚了些。”

　　玲花一手绞着自己胸前的辫子，问道：“姐姐今天想要梳什么样的发髻，化什么样的妆容？”

　　后月拿起梳妆台上的梨花木梳，转头吩咐道：“玲花先下去吧，今天我自己来。”

　　玲花虽有些疑惑却并没有询问原因，端着后月洗腻的面盆退了出去。

　　后月也有一双巧手，后星小的时候都是她给梳的发髻，只是来了这君忘归有了人做这些，她也就懒散了下来。

　　她在梳妆台前忙活了一阵子之后，铜镜中便出现一个笑靥如花的娇俏女子，随意的流苏髪，发际斜插金丝暖玉步摇，丹铅其面，淡扫娥眉，眼波含情，皮肤细润如温玉滑腻若酥，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微微上翘卷起，更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后月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去到屏风后换衣裳，淡蓝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青绿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浮动的祥云，下摆密麻麻的一排蓝色海水云图，胸前是黄色宽片锦缎裹胸。

　　“娘亲，娘亲，你在哪里？”

　　我指了指画面中徒然出现的孩子，又指了指温琛，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温琛将我伸出来的手指压了下去，解释道：“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小宸，我们都是绿眸白发。”

　　我了然。

　　后月听见小宸的声音，从屏风后面出来，在小宸的面前她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慈爱，浑身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她说话的调子本就纤细温柔，此刻更加绵软柔和了些：“小宸，这么急着找娘亲，发生什么事了？”

　　小宸几个箭步便凑到后月的面前，背着手绕着她小大人一般打量着，揣测道：“娘亲，你今儿个可是要去见什么人？”

　　被一个孩子猜中了心事，后月微微红了脸：“小宸怎么会这样说？”

　　小宸只到后月的腰，昂着下巴和她对视：“月娘的好看是天生丽质的，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般没什么人要见的时候，月娘通常只梳一个发髻，妆都懒得画。可今儿个月娘有些反常，打扮比平日里隆重了百倍不止。”

　　他果然是温琛的弟弟，同样的机敏，同样的崇拜喜欢后月。

　　后月见小宸仰着脑袋有些费力，便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笑容里多了几分娇羞：“小滑头，你这样聪明让娘亲以后怎样自处？”

　　“都是娘亲教的好。”小宸摇了摇头，一副不敢当的样子，“我没有什么事要找娘亲，只是听玲花说你竟然在亲自梳妆，我好奇来看看。不过提醒你，你已经在房间里耽搁了一个时辰，是不是该出发了。”

　　小宸贼兮兮地笑着，小手抚着后月胸前的长发，似乎对她今天的装扮也是千个万个的满意。

　　“谢谢小宸的提醒，娘亲今天允许你吃两串冰糖葫芦好吧。”后月揪了揪他的脸，“你现在去找星姨玩儿。”

　　小宸听了后月的话，生怕自己耽搁了她，脚下生风一般飞奔离开。

　　后月在后边连声叮嘱：“小宸，你慢点，别摔了。”

　　打发了小宸之后，后月便出门去。

　　由于梳妆费了些时间，她已经是掐着时间去的望江楼，还以为千眀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去了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他的人影。

　　后月有些失落地坐到他常坐的靠窗的位置。

　　等了大半天，她茶水都快要喝饱了都还没有见到千眀，想到等会儿他来了一定要惩罚惩罚他，至于怎么惩罚的法子她还没有想出来。

　　后月时不时盯着楼梯处看，总算是瞧见想要见到的人。可那人却痴痴地站在那里，光是看着她，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后月抑制住心里的欣喜，埋怨道：“明公子，你可迟了许久。”

　　“让月姑娘久等了。”千眀像是见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亲近自然地走向后月，坐在她的对面，温润有礼地询问，“月姑娘，喜欢喝什么茶？”

　　后月也不答他的话，直接唤来小二：“上一壶碧螺春，可是要最新鲜的。”

　　小二客套道：“后月姑娘说哪里的话，当然是要给您上最新鲜的。”

　　待小二退下之后，千眀随意问道：“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你是这里的常客？”

　　“不常来，像我们这种抛头露面的女子认识的人自然是比平常呆在深闺的女子多上一些，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后月望向江边，又回头看着千眀，像是刚想起的样子，“我都没有问你喜欢什么茶就自己点了。”

　　千眀淡然一笑：“茶的所有品种中我最喜欢的就是碧螺春。”

　　“那还好，正中你的下怀。”后月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千眀，自知有些不妥却还是问了出来，“看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敢问公子从哪里来，将去往何处？”

　　千眀云里雾里地回答，让人摸不到实处：“好男儿自当是四海为家，从来处来，去往去处。”

　　后月有了心理准备，一点儿也不介意，轻笑道：“是我唐突了公子，公子不愿说也罢。”

　　她准备另外找话题的时候，千眀却突然澄清道：“姑娘误会了，男子本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未齐家却先治国平天下，本就是做着四处漂泊的事情。”

　　“来勒，二位你们的碧螺春。”小二将茶壶放在桌子上，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瞟一眼后月。

　　千眀一边替后月倒茶，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好像挺受人欢迎？”

　　“是吗，我倒不觉得哪里好。”后月砸吧了一口茶，回味了一下觉得千眀的话略微带了一些酸意，当下便心情雀跃。

　　她面上却是不露声色，轻易便转移话题，“公子想要治国平天下，敢问公子认为天下要怎样才算是平？”

　　说起政治理想，千眀便可以滔滔不绝：“政治清明，明君在位，贤臣在佐，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依，鳏寡孤独废弃者皆有所养，仅此而已。”

　　“自从白崇登基，大赦天下，薄徭役，减税收，修水利，选官制度也从以前的唯亲是举变成了唯才是举，天下早就是一片歌舞升平。”后月丝毫不输给千眀，激动处眉飞色舞，侃侃而谈，“不过，若是白崇不辖制无敌将军姜王爷，让他过分膨胀，他日必定为他所覆。”

　　“月姑娘，你可知道你将将那番话可是会为自己引来祸端的。”对于后月随口说出的话，千眀有些震惊，她一介青楼女子，为何对朝中之事如此了然，“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姑娘为何有此一说？”

　　后月也不推脱，小小嘬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条理分明地说道：“其一，姜漫城是外姓王，同根生尚且会相煎熬，何况无丝毫关系，白崇必定不会任由姜漫城发展，进而打压。姜漫城功高盖主，自然不甘屈居其下，早晚也会反。其二，只有姜漫城有自己的兵权，所谓佣兵自重，况且这些年他到处招兵买马，礼贤下士，其野心可昭。其三，民间传说白崇身负绝世武功，多次遭遇刺客竟然是被毫无缚鸡之力的皇后所救，男人和男人斗要么为权要么为女人，其中隐秘我知之甚少，也不便多说。”

　　千眀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面前的女人思维缜密到了一种令他觉得看不透的地步。

　　但后月一番言论，他不得不称赞：“姑娘真是聪慧过人，我从未见过有女子能足不出户便能知道天下是怎样一个态势，君忘归可真是埋没了姑娘的才华。”

　　我想，如今千眀对后月算是有了全新的认识，她不只是一个容貌倾城的姑娘，关键是她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而后月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的锋芒毕露只为了让她钦慕的男子知道她足以与他相配。

　　两个人或争论或同声同气，竟发现彼此之间很多观点都是不谋而合的，可叹知己难求，只恨相逢太晚。

　　一天就这样过去。

　　依旧是千眀将她送回君忘归，他将手中的绸缎交还到后月的手上。

　　回想今天，后月第一次觉得同人天南地北地聊天竟然是那么畅快淋漓的一件事，同时她也惋惜自己找不到明日与他再见面的好的理由。

　　后月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怀抱着绸缎懊恼地跺了跺脚，一咬牙便提步准备进君忘归。
　　千眀叫住她，说出自己的不情之请：“听说青枫浦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我初来咋到，若是月姑娘有时间，希望姑娘能够领着我见识见识。”

　　“就这么说定了。”后月转过头来，像是乳燕如林般欢快地答应， “你回去吧，我进去了。”

　　后月身子轻盈，小跑着进了门。

　　我想我开始不妒忌后月了，反而开始喜欢她，她的真性情就像是朗朗乾坤下，青天白日里开出一朵明媚的向阳花，娇羞却不做作，美丽却不张扬，没有胆怯，没有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