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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林滢与家里亲属的关系并不算十分亲近,所以接到姨父打来的电话时,她有些惊讶。
      “小滢啊。”对方声音严肃中带着迟疑,背后似乎还伴随着不大不小的嘈杂声。
      “是我。姨父,有什么事吗?”她正了声回答,但想不到姨父会因为什么原因给她打电话。
      “你定一下机票回来吧,”对方清了一下嗓子,才继续说,“你姐——她自杀了。”
      听到这话,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么?”
      “详细的等你回来再说,”说了重点后,对方的语速便快了起来,“你爸妈不忍心跟你说,所以你小姨让我打电话给你。你尽快回来吧。”
      “噢,好。”
      挂了电话后,她依旧呆呆愣愣,只根据本能去买了机票,再跟导师请假。
      下飞机已是次日下午,姑父开车来接的她。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却无甚如悲痛难过的模样。姑父多看了她两眼,谨慎又关切地问她:“你没事吧?”
      她一震,对对方的问话似是惊讶,隔了两秒后才回答:“没事。”
      车驶了一段路后,她才问对方:“姑父,昨天姨父的电话里我没听清,是谁死了?”
      “啊?”对方透过后视镜看她,然后蹙起眉头,不忍地回答,“你姐。”
      “确定是她?”
      “这——”姑父弱了声音,“还能有假?”
      林滢的反应与一般人不大一样,姑父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只怕刺激到她。而她却仿若无事,听了这个回答后,也不过低低用鼻息应了一声,让人看不出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达家里时天色已暗。下车前,她问姨父:“她怎么死的?”
      “跳楼。”
      “从家里吗?”她的声线扬了扬,“我们家,才四楼。”
      对方叹了声气,更加不忍:“头先着的地。”
      她颤了一下身子,搭上车门的手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
      距事发已经一天半,林家的悲痛沉抑气氛淡了许多,楼道里来往的亲友与帮工也都颇为有序地安排着事项。
      林父见她回来,扯了一下嘴角,最终没能说什么。林母两眼红肿,看她的眼神中却只有忧心。姨妈代替他们和她打了声招呼,上来接过她手里的提包放到一边。
      林滢进门后只注意到客厅中央放着的冷棺。
      她挪了几步靠近,看到了棺里的人。虽然经过了遗体化妆师的细致整容化妆,但林菲的模样还是有几分惨淡,甚至因为落地的冲撞损毁,眉眼处此时只有化妆师尽力复原却依旧偏离了原样的怪异。
      胃里一阵翻滚,她推开身旁的人径直往卫生间奔去,对着马桶干呕起来。
      接了凉水洗脸冷静下来,她回到棺旁站立,垂着手臂,手心捏紧又松开,无措地攥了攥裤边,然后低下头轻喃了声:“姐姐。”
      棺里的人惨着脸,透着冷意。
      “小滢啊。”姨妈叫她,想安慰又无从说起。
      “小、小姨,她有留遗书吗?”
      “我们没找到。你要不要去她房里看看?”见她反应如此,姨妈的声音极尽柔缓。
      不等姨妈说完,她已经抬腿往林菲的房里去了。
      林菲的确什么话也没留下。从书架到抽屉,从衣柜到床底,她什么也没翻出来。留着一丝侥幸,她去了自己房间,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最终只在一张照片上看到林菲的字。
      那是去年她打印来留着的,都快忘了。唯一一张两人牵手的照片边沿,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上的两个字:真好。
      小心地把那张照片夹在书页里,她乖顺地听姨妈的指示穿起麻衣,到冷棺前坐在林母旁守灵。母亲伸手抓了她的,紧紧握住。自己已经害死了大女儿,绝不能让小女儿做想不开的事。没能亲自通知林滢,是因为不敢、愧疚,她根本无法跟林滢说话。而此时林滢一滴泪不流,让她害怕万分。
      林滢任由她抓着手,不声不响。她更是慌张,于是整整两天一瞬也不离地守着林滢,连上厕所也跟着,唯恐她一个不注意也去了。
      林滢似乎对一切无动于衷,只顺从。跪拜、哭丧、上香,一切按着长辈的指示进行,丝毫不差。林母却愁绪愈浓,倒比她担忧的女儿精神更显不济。
      直到火化前见尸体最后一面时,林滢才真正流起泪,在尸体推离安息堂后她直直跪在地上对着门口大哭。
      看到她宣泄出来,林母终于放下心,也松了一口气,和林父一同过去把她扶起到椅子上坐着抚肩安慰。
      头七过后,她见林滢吃喝正常,也收拾了自己哀凄情绪,松懈了精神返校上课。无论如何,日子总还是得过的。
      夜深,万籁俱寂。林滢搬了椅子到阳台,然后站到上面。
      俯瞰距离自己十余米的水泥地面,她犹豫许久,探脚,最终没有勇气跨出去。颓然放弃,她把椅子放回原位,去了林菲已被收拾清理得空荡许多的房间。捏着照片出窍般在床沿坐了半夜,至清晨第一抹亮白照进屋内,她如初醒,整了整衣襟,回自己房间拿了手机和钱包出门。
      叫了车,去往城东墓园。
      雨已经持续下了几天。持续的雨日使得天色一直朦胧,尤其晨时,视线所及都如蒙了一层薄纱,叫人看不清前方。因而尽管路上来往车辆少得可怜,司机依旧开得不快,花了近一小时才到城东,应林滢要求在墓园前的路口停下。
      她没有带伞,司机觉着她大早来这个地方,穿着白衣又透着哀丧,他有心关切却怕惹上晦气,终是没说一句话开车走了。
      一日如隔世,林滢看着幽寂的墓园,不由自主想到。
      踏入墓园,很快到林菲的墓前。有些狼藉,石桌上祭奠过的痕迹被雨水冲刷得不成样,她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可以拿来打扫的用具,只能作罢,对着墓碑上的名字看了一会儿,而后习惯性地先唤了声“姐姐”,又深深吸了口气后叹出,跪下:
      “对不起。
      “说这话其实很没有意思,但是真的不知道能跟你说什么,只能先道歉……”
      “以前总认为着,不论如何你我总有一脉血缘牵着,即使不在一起,平日里的见面、牵手、拥抱,或是逾矩的亲吻,都能一解思念,淡下欲望,竟然忘了还有天人永隔这一事……
      “前些天我想着——后来被我否决了,这个结局也是必然。你不走,我不会有勇气和去你在一起;你走了,我后悔,想要和你在一起,却已经没有意义。何况,你在世时,也不曾有勇气和我在一起。道德、伦理、纲常,你我都不可能去无视。在一起,不在一起,对你和我来说都不会幸福。但我还是会设想,如果我们在一起,你是不是不会死……不过说来,既然横竖都不会开心,死了也好。
      “我一直不知道□□为何为错,姐妹□□为何更是错上加错。我很多次想要不管不顾跑到你身边,却总是不敢,怕爸妈失望,怕周围舆论,怕内心的谴责。妈妈知道你我的事,我听她的话出国,其实也是自己想要逃,想尽办法地逃,越逃越远,我怕看到你,怕看到你和赵铭,就逃了——只是没料到,你也逃了,而且一逃就逃最远。”
      “好吧。”她无奈地笑,“你逃了,我犯贱想追了。”
      “可是,姐姐……我发现我没勇气追,我不敢……我想问你,你怎么跳的,告诉我,教我好不好……我不想你一个人走,我想陪你,可是我居然不敢……看到那个高度,我怕了,我在阳台上越站越怕……”她趴到地上,声音嘶哑,语无伦次,“我不敢……对不起,我居然不敢……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回来教我好不好……教了我,看我先走你再走好不好……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到下面,自己却这样……我应该陪你的……我不想你一个人……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姐姐……”
      颠倒重复地说着这些话,直至失声。她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最后浑噩起身,瞪着血红的眼静恍恍惚惚地走了。
      天色已经大亮,雨雾却更显浓重,近郊宽阔的马路上几乎没有汽车。
      她任自己模糊着心智,行尸般穿行马路,却听一阵喇叭急鸣与车轮摩地的尖锐声,下意识转头,身体已经撞上疾驶而来的货车。
      真好。她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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