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67、赴千山雪峰之会（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元朗疯了，他用牙齿咬着东方华祝的的小腿，可他浑身伤痛，他那点咬力又算得了什么？！

　　东方华祝踢开了元朗，道：“家主自重，虽属下一直认你为家主，但也不是随你打骂的。”

　　这打骂的到底是谁！？很快，另一边房屋的咳嗽声越渐加强，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般。须臾，咳嗽声停了下来，房屋里走出那人，也就是方才杀了安侍卫的人。他出来到东方华祝身边，道：“主子，袁纱已死。”

　　死了，元朗的母亲死了……

　　东方华祝点了点头，侧头道：“亡人已去，家主还请勿念。”

　　元朗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又是哭又是笑，又是破口大骂又是哀声哭泣，像是疯了一般哐哐砸地。

　　没等元朗缓过神来，有一个噩耗传来，只见一边又来了一人进入虚无之地，他道：“主子，东方明祝回黎城之时，误闯了他人之地，被杀。”

　　东方华祝挑眉，笑道：“家主可听见了，前家主外出时期，误闯了他人之地，与人发起冲突，在纷争中惨死。”

　　！！！

　　东方明祝，元朗的父亲，也死了！

　　风铃心里猛的一沉，看向元朗时，他一脸茫然又可怜的跪坐在地，他拉着东方华祝的衣角紧了又松，最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元朗眨了眨眼，松了衣角倒头昏过去。

　　东方华祝笑了笑，道：“送家主回房。”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东方元朗可真是孤立无援了。

　　虚无之地的幻象不在，只剩下风铃一人。风铃紧紧地眉头没有缓解，这几天来，风铃不止一次叹过自己带了一个小拖油瓶，很是麻烦自己。可现在，他却庆幸救下了他。

　　果然，世人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无论是谁，在自己是生活里，自己就是主角，当然，有的主角是幸运的，有些则是不幸的。

　　像陌路客人，像东方元朗，像彼周，像朗明月，像雨花君子，也像风铃，更像这世间很多人……。

　　风铃不知道元朗最后是怎么鼓起勇气逃跑出来，或许他的确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生命，也像陌路客人说得那般，元朗根本不在意他的生命，连活下去的欲望都不存在。

　　或许有人会奇怪，既然元朗能逃出家来，那为何还会不在意生命？但其实，元朗逃出来，也正是想为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不逃出来，那他的命也不由他做主，他会被控住，被以各种事情或者人要挟。

　　他这次逃出家来，估计也的确像几天前那次月圆阵时元朗说的话一样，他这次出来，就没有想着活下去。

　　但是，风铃记得元朗曾说过，他的心在告诉他想活着，但脑子却告诉他不想活着，当时风铃还数落他连自己想活不活都不知道。

　　现在风铃明了，元朗说脑子不想活着，只是因为他实在太心力交瘁了，他太累了，这人世间的事实已经逼得元朗不得不这么做。可是元朗也说过他的心想活着，那让元朗想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这片虚无之地，任是恐怖的黑红色，压的很低，使人喘不过来气。

　　“杀了他。”

　　谁在说话？

　　风铃转过身，见虚无之地中有一座座上椅，前面挡着幔纱，看不清背后的人。风铃绕过座椅，只见座椅上坐着元朗，他收拾妥当，眼睛里却早没了光彩，无神般盯着前方。

　　而元朗身边的东方华祝，凑近元朗耳边，诱导般道：“下令，杀了他。”

　　再一看，座椅前还跪着一人，这人身着黑衣，一语不发地跪在地上。东方华祝道：“家主，不下令吗？此人，可是杀害前家主的歹人，不可放过。”

　　元朗没回应，无神的双眼盯着地面，像是魔怔了一般。须臾，东方华祝没了耐心，冷道：“家主大病初愈，又因变故而心神不定，虽暂无大碍，但任需安心修养。今后，家里一切大小事务由我东方华祝处理。”

　　东方华祝说完，他瞥了一眼元朗，眼里不漏痕迹地闪过一丝厌恶。移开视线，道：“杀。”闻言，那跪地的黑衣人被人拖了下去。元朗只是眼色闪过一丝光影，而一声惨叫后，那黑衣人已经跪在原地被砍了头颅……血腥残忍。

　　须臾，元朗只是握紧了手，无话。

　　东方华祝再招了招手，座椅旁来了一人，他拉拽着元朗离开。

　　他们渐渐走远，虚无之地还是一片黑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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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在这片虚无之地风铃竟然听见了抽泣声。风铃寻着抽泣声的源头，终于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元朗。他看起来没有遭受残害，估计为了上的了台面，所以没对元朗的身体下手。可即使是这样，元朗已经濒临死亡，精神的折磨能让他存活至今，已是不易。

　　此刻，元朗被冠以身体不适为由困于不明之地，身边没有一人可以救他，也没有人可以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

　　而元朗无欲无求，只等着东方华祝来杀他。不多时，虚无之地闯进一人，这人虽看不清脸，却很熟悉。风铃眯眼上下打量一翻，这才发现他就是东方华祝的手下，那个打死安侍卫的人。

　　元朗自然也留意到他，他眯眼沉吟片刻，道：“我屋里有……一些我母亲的首饰……”

　　不知元朗何意，居然说起这个。那男人也好似不解，看着元朗等待他下一句。元朗苦笑，道：“你去拿走，但答应我……一个要求……”

　　那男人蹙眉，但问道：“什么要求？”

　　元朗听闻，呵呵笑出来，看着虚无之地的黑红色，幽幽道：“杀了我。”

　　风铃为瞠目，没想到，元朗想用首饰收买人心，可这收买人心的条件却是要求一死！？

　　男人看了看元朗，好似没打算这么做。他看了看周围的虚无之地，走到一旁，凭空拿出一些首饰品。元朗见此，笑道：“拿了我的钱，就要为……我办事……来吧，杀了我。”

　　男人拿着首饰品，走过来元朗身边把首饰品塞进元朗衣服里。元朗没反应过来，随即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杀了……我？”

　　男人没话，看了看周围，小声道：“不要出声，我既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

　　他说着，便把元朗从地上拉起，边拖边拽的在虚无之地走了很久。元朗没力气反驳，只得跟着他，元朗有不解，但顾及着男人曾让他不要出声，元朗果真没有说一句话。

　　没小半会儿，男人推了一把元朗，道：“滚吧，拿着首饰当点钱，就算是苟且偷生也要活着，不要辜负安侍卫的一片衷心。”

　　元朗道：“你为何要放我走？安侍卫和你说过什么？”

　　男人转过身道：“你不需要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就是拿钱办事。所以，这次我放了你，那也只有这次，倘若我下次又重新抓你回去，也别怪我狠心。”

　　说完，男人离开。

　　元朗更是不解，但也或多或少明白了一些。他最后一个衷心的人安侍卫，在临死之前也替元朗铺了后路。

　　元朗抱着衣服里的首饰品，快步向虚无之地跑去，慢慢的，风铃也看不见元朗的身影。原来如此，元朗是被人放出来的，但随时都有别抓回去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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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铃继续在虚无之地走着，也是没过太久，他身后走过一人，此人便是元朗。看起来，他即使逃出了家族，也逃不出这是天下，天下之大，并没有元朗的容身之处。他忙无目的地走着，不知去哪儿。

　　看得出来，这毕竟是元朗的梦境，而处于梦境的人往往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时间，他会以为自己真的过了那么久的黑暗生活，但其实，这也不过是梦中一小会儿。

　　虽在他看起来暂时不会有威胁，可一个不知这世间黑暗的人行走于江湖，元朗是很难活下去的。

　　果然，如风铃所想。元朗在逃出家后，他拿首饰品当了的钱财别抢，又因为反抗免不了被一顿毒打。遍体鳞伤的元朗这下没了钱，没了权，没了亲人，可能连生命也会没有。

　　他任然没有目的性的走着，身边会有人来关怀这个流浪小孩儿，但也只是普通的同情。别人问他如何？元朗笑着说没事，别人问他饿不饿，元朗摇头笑着不饿，被人问他冷不冷，元朗暗自打了个寒颤，笑着回答一点也不冷。

　　他甚至可以把路边的野草拔来吃，如同牛羊般嚼着枯草。渴了便去河边喝水，有时还去集市捡别人的烂菜吃。头发乱了便直接不扎，有时候去打一些零时工，拿点小钱。只是额头上的牛皮编制的物品他从不取下来。

　　除了这些，还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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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铃见他有时候看着河流，看着看着他便鬼使神差地向河流走去，可在一脚踏过去时，他却停了下来。元朗搬砖时，看着手里的砖头竟傻傻的把砖头靠近额头，却在拍下去时，元朗任是停了下来。

　　有时，元朗拿着手里的小刀削皮，他削着削着，会把小刀往手腕儿上比划，双眼无神的不知想什么，可他也任在一刀刺进去的瞬间停了下来。

　　反反复复，日复一日，长久如此，就算元朗还能活着，也估计会成痴傻儿。

　　风铃现是明了上次在有苏旅馆元朗还说过，他说自己是胆小鬼，也是贪心鬼。或许是因为这世间太黑暗，所以他胆小得想死，想一了百了，不愿面对，可正是胆小，他也不敢死。

　　又因为世间太多东西元朗未曾见过，所以他本能的贪心，他想再多看看，想去享受生活，想好好看看这世间，可也正是贪心，他想活下去。

　　又是胆小鬼，又是贪心鬼，这样的元朗，复杂的如同没有灵魂。

　　但苦中作乐一向是元朗的代名词，即使他过得再不济，他也是活下来了。

　　在这片虚无之地，任是黑红色。

　　不时，元朗坐在虚无之地，在一小河流边洗了把脸，又把头发高高扎起。他看了看水面的倒影，苦笑着离开。可没想到的是，他没走多久，虚无之地便闯进几个大男人。他们二话不说就上前抓住元朗并且绑上绳子。

　　这些人是来抓他的，元朗也明白，可他不愿意在回去，他回去做什么，难道又一次让他做不了生命的主子？！

　　元朗下急了，哭喊着那几个大男人放过他，甚至他开始撒谎，像周围的看客求救，说这些是人贩子，抓他几次了。这一幕，风铃蹙眉，觉着像是在哪儿见过。

　　果然，即使周边的人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元朗简直要吓哭了。他被捆绑了起来，可他一抬头，便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朝风铃这边看过来，他愣了片刻，随即喊道：“父亲救我！”

　　风铃一愣，果然，这个场景就是上次风铃在黎城救下元朗的场景，而这是元朗梦境，所以处于梦境中他元朗也不认识风铃。

　　如同做噩梦般的把噩梦重新做了一遍。

　　上次，元朗喊他父亲，让风铃遭受不少不明眼光，让风铃心里怨了不少。可这次看来，元朗急中生智，把风铃当做最后一根稻草，希望风铃能救救他。

　　那几个男人也是原样，道：“让他别喊了，堵住嘴！”

　　果然，连话也一样。

　　他们塞了布团堵住元朗嘴，扛起元朗离开。果然，元朗和之前一样，他失望了，他妥协了，他失望地闭上眼睛，一滴泪划过脸庞。

　　风铃心里复杂，他实在是没想到在遇到元朗之前，元朗经历了这些。

　　只不过，风铃没再像上次离开，既然是梦，那让元朗在梦中得偿所愿也好。风铃飞身上前，在虚无之地追赶元朗，终于是让他找到了。

　　风铃跳下，握住手上的剑冷道：“放下他。”

　　元朗背对着他，也听见了风铃的声音，挣扎着呜呜喊着。

　　还是想上次一般，那几个男人没有放下，还大有一搏的意向。风铃也不会多说，他一剑划过，剑气劈开人群，元朗也被高高的抛起来。

　　像上次那般，风铃飞身接住了他，抱着他缓缓下降。元朗愣愣地看着风铃，眼里闪着惊讶和泪光。

　　不知何时，这片黑红色的虚无之地被风铃的剑气划破，那些黑红色的烟瘴渐渐分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黄昏时刻明亮小胡同。而这条小胡同，就是上次风铃救下元朗的小胡同。

　　黑红色的虚无之地，消失了。